“甘扈啊,你性子这样犟硬,怨不得族主要你当那死气沉沉的祭魂师,往后莫不是更不苟言笑,真成了个活鬼阎王?”
“颂灵长使此言差矣,小甘扈已这般大了,又由族主亲身教养,可算是我族之幸,往后成大事不可或缺之人,怎能让你取笑成了活鬼阎王,那上一位大人或可说几分相似……咳咳……”
“巫医言之有理,哈哈………”
“不可理喻。走了!”
旧时之言犹在耳边,甘扈却至今不能想通,会绵究竟为何会甘愿跃下那一座云雾遮天的巉崖,即便是她心细如发,窥知了石窟中唬人的咒术由何人所施,也大可告发周紫,或佯作一无所知,不一定……非得自殉。
彭姑亦然是如此,在明白了周紫的真正死因后编造借口,掩去了一切真相,却在翌日向她讨了同样的腐蛊后循循增量而服,可是她耗费巨大心血炼出的性至烈的蛊毒,岂有解法,他一开始便未想活,不过是想要她手中仅剩的两颗之一罢了。
一个个的,皆要死,莫非已预见了未来一缕萦萦绕绕的悲剧结局。可惜她这个人最不信命,谁人也不信,唯有殷红的血色一滴滴落入心底的玄冰,久至盛放欲念的木桶满了,粉红色的冰凌就此四溢横流,再无人可挡。
那个鳏夫顶多是不经意在幼年的甘扈心上落下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双刃匕首,至于后来满心的嗜血,大概又是哪里不经意的杰作吧。
可是,为何一字不言?明明眼眸尚有几分清醒,却为何只是毫无表情望着灰暗暗的天空?
临死前的周紫,为何平静如一个坐在草地上等待日出的少女?
……
梦中的峣玉将尖刀挥向了自己,而并非是正襟危坐的甘扈,她亲眼看见自己的胸口淌出了一汩鲜艳的血水,大片大片地落至手心,毡毯上,透过朦胧的猩红,她看到甘扈笑得欢畅而狡黠。
她毛骨悚然,猝然睁眸,竟发觉自己置身于无边的夜川下,道旁的树影高高低低闪过眼前,冷风呼啸,一匹马鬃毛飒飒,头颅高昂,带着她的身子肆意疾行。
还有……掣于腰间的一只手,淡薄的月色下,那只手背的色泽异常苍白,恍然间,她只以为身后共乘的是一副被剥去血肉的躯壳。
她欲回头一窥真容,却感到了腰间那只苍劲的大手力气一点点流失,破碎又眼熟的血袖徐徐垂低,汹涌的夜风卷起轻薄的衣衫交叠,似凉幔,似冬衫……似一个人。
在她犹犹豫豫,不知是否要抓住那只手时,那手臂忽而一动,力道深沉地将她重纳入了铜墙铁壁之中。但不知因何,峣玉有一种预感,此刻,便是一只暂失方向的夜鸟停在他的肩头,也可轻轻撼动那份无坚不摧。
此一刹那,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身处绝地却毫发无损,不过是有人暗暗挡下了这一切,这世上肯为她纵身跃下云崖,肯与她结下魂契相倚的灵血誓,又将她放在心尖上呵护的人,无疑只那一人。可是,他也曾攥着她心脏一遍遍剥剐,叫她痛时连朝阳丹霞,飞雁琼花都懒一看,只顾得上逃离这一处,又往下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