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完伤,我嘱咐宋一觉近日不可大动干戈,想起他听不懂,便换了几个简单的词:“停,休息。” 宋一觉若有所思,递给我几个模样古怪的石头,我摇头,他态度坚持,想来不愿欠下人情,我便觉无所谓,收入囊中。 第二天清晨,宋一觉带秦笙来见我,问我可否庇护车队几日。 不过举手之劳,我自然应允。 我坐在车顶,秦笙,秦滔,宋一觉站在一起商议,车队一直不紧不慢的前进,有目的有方向,得益于三人不停地调整。 午时休憩。 我将粗饼碾碎分给几个孩童,小孩子起先不敢,见我微笑,方才凑过来,挤作一团欢天喜地的咀嚼。 宋一觉的车队不亏空吃食,但粮草调度严格,总是难得吃饱,这些娃娃也才八九岁,耐不住饿。 思及此,比及行尸肆虐,人心更为可怖。 沿路行来,不乏恶徒藉由乱世秩序崩坏,猖狂无忌,烧杀抢掠,我本不欲多造杀孽,然一味怀柔,恐酿成大祸。 我一生命轨曲折,杀戮自有定数,应修身养性,不惹是非,但此世天道不通衍算,却不知可否勘破一二。 他们的娘亲约摸不好意思,连声说着什么,我摇摇头,她又弯了弯腰,领着孩子们去休憩的地方挖野菜。 车队里尚可行动的人都有事务在身,青壮巡视左右,妇幼寻找可吃的补给,老弱浆洗缝补,埋锅造饭。 人间尚有烟火气,我不禁心想。 宋一觉受伤颇重,一时间不可大动干戈,他看向顾珣的方向,那家伙正坐在车顶,抱着剑,正襟危坐。 秦笙自然也看过去,啧啧称奇:“顾哥真的是病的不轻。” 秦滔却若有所思:“他倒是真不像我们这个时代的人。” 思维方式,言语动作,包括一身武功剑法,都格格不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宋一觉止住这个话题,他的脸色有些白,精神尚好:“我伤好之前,车队的安全暂时拜托你们两个和顾珣。” 他这么说主要是担心顾珣,顾珣作风实在仁慈,不杀妇幼,不杀老弱,连对待逞凶作恶的暴徒也留有余地。 乱世当用重典,要不是秦滔警觉一枪打死了那个小孩,顾珣的脑袋上就要多个洞了。 说到这,秦笙的眉毛抖起来:“顾哥穿成那样也太显眼了,得想个办法让他换身衣服。” 每次打架都变成枪靶子,要不是身手好,十条命都没了。 但没有人能让顾珣把那身碍事的衣服脱了,每次秦笙提到这事,他都严词拒绝,脸上出现一种有伤风化,拒不领受的表情。 秦笙从他拒绝的话里听出,正人君子大概不能穿成他们那样。 可是要到哪里去找古装!!!还得是雍朝!!!难为人了吧!!! 一日毕,车队找了个废弃驿站休整。 夜半,宋一觉仍来叩门,我以为他宁愿等待自行治愈,也不愿再麻烦我助他调息,有些诧异的挑起眉。 宋一觉看起来有点焦躁,但还是递给我几块石头,我默不作声,脱了衣衫,上床榻。 宋一觉顿了顿才开始脱衣服,坐到我面前,他这次比昨夜多了点表情。 我没有在意他的古怪,自然的握住他的手,内力自体内循环,流经他的体内,沾染几分寒气,被褥开始凝结霜花。 疗伤毕,他睁开双眼,我点点头,看着他迅速的跳下床抱起我脱下的长衫闪出门外。 我眉头一皱,藏锋剑在手,然自己衣衫不整,终归不好出房门,万一唐突别人岂不是我之过错。 他抱着我的衣服,一定镇静,似乎料到我不会出门,我有些气结。 他从一旁拿过个布袋扔给我,我接住,瞬间了然,这厮显然是事先有所准备。 秦笙起了个大早,出门就看到车顶上某个寥落的身影,长衣长裤,青丝如瀑,抱着一把古剑,出神的看着天。 秦笙:“……” 过去可能会被打死,还是好好活着吧,他悄咪咪的跑回车库。 然后他发现顾珣从那一天起,车队出发时都坐在宋一觉的车顶,几乎是形影不离,目的自然也很明显,拿回衣服,恢复他正统的,君子的作风做派。 毕竟大家都看着他换衣服新鲜,他自己长得又好看,别人多看两眼,多说几句,私底下议论一下找找乐子。 但顾珣几乎是有些崩溃的样子,连声说了几句话,晦涩难懂,秦笙没听清楚,不过猜测八九不离十,顾珣可能认为自己在裸奔,他每天默不作声的抱着剑,不说话不交流,连秦笙都有点不忍心。 只有宋一觉淡定如常,不准秦笙把衣服还回去。 理由非常官方,如果顾珣有病,一直格格不入的可能会加重他的病情。 如果顾珣没病,真的,嗯,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就更不能让人看出来了,为了他的安全着想。 秦笙最初是担心,后来发现顾珣的心态有所好转,他仍然是跟着宋一觉,但两人显然交流的不错。 这点让秦笙很郁闷,宋一觉把那本中古语发音大全借走了,一个学金融的搞起中古语,说的还不错。 而且交流不是单向的,顾珣也在宋一觉的引导下开始说现代语,颇有成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