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不觉得这个旧识只是一个鲤鱼妖那般简单。余去冬天生笑相,对谁都温雅,说话也柔和,可就是给封尉一种笑里藏刀的异样感。
封尉抱着白念迟站起身子,蹙眉环视着周遭的摆置,心头一阵窝火。
余去冬照顾她照顾地这般熟稔,吃穿喜好摸了个透。纵然封尉对白念迟不甚了解,但什么时候轮到余去冬来教他了?
最终他取来外裳裹在了她的身上,打着伞离开了木屋。还没走开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折了回去,再次出来时,手里多了那个装着红糖糯米卷的小食盒。
允华收到封尉传去的灵信,亲自驾着鲸车来接他。
“神尊怎么回来了?”入夜时方收到他的传音,说是在岸上住一晚,不用他来接。后半夜却改了主意,他匆匆赶来时,正好碰上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打着伞的情形。
封尉一开口,允华便察觉到了他字里行间满满的不悦:“宿得不舒服。”
到底是身体宿得不舒服,还是心里宿得不舒服,光看他的脸色,允华便能猜到是后者。他不敢多问,拉开车门请他进去,驱着鲸车回到了龙宫。
距黎明不剩两个时辰,封尉就近挑了青龙台,打算将就一晚。
允华即刻命人去做了暖身体的热汤来,又问道:“神尊把龙妃给属下吧,属下送她回双滦殿。”
封尉低头看了眼怀里睡得昏沉的白念迟,不做犹豫:“不用,她今晚跟我住这。”
允华:“可……”可这不合规矩,青龙台除东海神君以外,照例是不能让任何人留宿的。
青龙台里,侍人的进出都要他亲自点头。而白念迟入海才多长时间,便三番两次进出青龙台,这回连封尉都忽略了那些条条例例,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就要她直接住在这儿。
封尉不想多听,只道:“出去吧。”
允华只好退居门外。又怕白念迟与封尉像以前一样生出什么争执来,便亲自守在门外待命。
青龙台里很暖和,封尉一抱着她躺下,她就自己缩进了毯子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
次日封尉准时醒了,介于明日就要前往寻鹤川,必须提前处理好东海的事项,他一睁眼便起了身,简单洗漱后坐到了成堆的案册前仔细批阅了起来。
各灵域的镇守神明们,其实很多都有专门配给的仙官下属。封尉也曾有过几位同他分担任务的仙官,他虽为主位,却也要听取旁人的意见,时间久了,人多分歧大。从早上睁开眼睛开始,便有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争论个不停,他听得烦了,干脆谴散了这些仙官,自此过上一人决策的日子。
正因如此,他在这方面尤其不能出错。事实证明,一人决断要高效得多,东海千百年来未曾出过重大的事故。
白念迟今天睡得有些久,比平日里多睡了一个时辰还未醒。封尉搁了笔,绕到屏风后看她,却发现,她竟还没有恢复人形。
她昨晚吃了个海生果,恢复人形的时间只会提前不会延后。如今睡得这样久,一定是出了问题。
他探进毯中推了下她的身体,“白念迟。”
她没醒,身体随着他的推动晃了晃。
封尉的手往下移了点,握住她有些烫手的肉垫后,才反应过来。昨夜她淋了雨,受了寒,现下发起烧来了。
她浑身蜷缩在一起,烧得鼻头通红,呼吸也比平日里急促许多。身上的白毛也不如以往的顺滑,被她身上的冷汗黏连成一簇一簇的。
他吩咐允华去请了宫里的医仙来。
医仙给白猫看诊时,封尉就立在旁边瞧着,吓得他给白念迟检查身体的手都在抖。
这这这这龙君怎么对灵宠这么上心?这样盯着他属实有些紧张……
医仙手头小幅度的颤抖又怎会逃过他的眼睛,封尉厉声道:“抖什么?”
这三个字让医仙的魂都给吓哆嗦了:“没没没什么……”
在封尉的亲自监督下,医仙手抖腿抖地开了个方子,待龙君点头之后,飞也似的逃出了青龙台。
受了寒与身上划了个口子不同。如若是普通的伤口,封尉给她注点灵力倒也罢了。可这回是身子底受了创,灵力治疗虽然迅速,但终究还是治不好那份虚亏,只能用药慢慢调理,免得落下什么病根。
趁着侍人们熬药的空荡,他坐回了桌前,重新拿起了笔。可越是想要仔细看,就越是心神不宁,忍不住抬头看她。
他想起昨夜余去冬说的话,心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感再一次席卷而来。
允华送汤药进来时,瞧见自家龙君正望着屏风方向发呆,笔尖的墨水滴落在册,糊涂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