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哥哥不玩了,出去跟着他们。
刘大人挠挠脑袋,“人家要下葬呢,跟着不太好吧,嘿嘿嘿。”
露妹妹提着裙儿跑过来,“怎么了?”
柳哥哥脸色还是冰的,额角一滴汗顺着侧脸往下划过精致的下颌,肤色冷白如玉,愈显阴沉。
娘子拿手帕儿给他擦了。
即便柳大人脸色冷若冰霜,对露妹妹说话还是很温柔,“妹妹不是觉得郑家有问题吗?如今跟着,就知道有没有问题了。”
柳老爷,他多次看过郑小官人才放下心的。如今,能有这么多小厮提着棺材的,定不会是郑家一般的下人。怎的,还要跟乔姑娘反过来,活了又死!若真的是郑小官人,郑乡绅郑夫人怎的不在?
*
小山丘上坟堆儿多,墓碑也多,隆起的土包很好遮掩人。
他们四个里有两个是习过武的,动静小。另一个是姑娘和文弱的书生,亦不会有很大动静。
风悠悠地吹着,趴人家墓碑后头隔着草丛看人家挖土,其实挺刺激的……
柳哥哥脸色不太好,倘若真的看到些什么,他可能要直接到郑家将郑老爷拎出来揍一顿,揍到鼻青脸肿再说别的。
露妹妹同他是一样的,歪在他怀里用力握拳,睁大眼睛看小厮们放下棺材动作。第二次来这边,她已经不怎的惧怕,只心里乱乱的,昨夜那种不安又重新跳出来。
他们这个方向能看清棺木很好,不是一般的仆从能用得起的。
柳哥哥拉过她的手牵着,指节因为用力隐隐发白,他在忍着。这时候没有看到确切的东西,不能贸然出去。
两个二愣子也目不转睛地看着,虽然此事说起来与他们无关,但到底事关惊蛰兄。闲的人都很讲义气。
小山丘上可寂静了,除了小厮翻土的声儿,就是几声若雨若无的鸟叫,淹没在青葱的绿意中。
那几个小厮也瞧着阴森森,总埋头挖土,彼此间不说一句话。
本朝下葬之前会先开棺,再合上。他们要等的,也是开棺这一刻。
日影渐高,周围亦有些热。小厮们却停都不停,仍旧卖力动作。这几个里头,有两个前两日惊蛰在街巷上看到过。
终于,小厮们放下手里东西直起身抬眼四处环望。
墓碑后的几个人不着声色地躲好。
他们能清楚看见,一直低头的小厮,抬头时脸上明显带着惧意。他们在惧怕什么,棺材里的东西?
其中一个小厮更像管事的,看着周围无人,叫剩下几个人将棺材打开。
露妹妹心里跳来跳去,随着小厮们开棺的动作,用力握紧柳哥哥的手。
柳哥哥直身看,所有人的注意都在逐渐打开的棺材上头。
棺材慢慢被揭开……
中间小厮推到一半还卡了一下。
露妹妹急得跺脚,继续啊!
露妹妹趴在半人高的墓碑上,眼见着棺材中平躺着一个小官人。躺着的小官人身穿锦绣墨黑道袍,里头绣白花的袄儿,面色发黄,看起来曾经病了好些日子。顺着病容,能看见他容貌并不难看,甚至隐隐俊秀。
柳哥哥不看了,没管两个二愣子,打横儿抱起小娘子下去。
张君瑞跟着刘秉生两个多看两眼,少不得帮着他们盯着小厮,过了片刻才走。
柳大人武功高,这么走没闹出来动静。
她打横儿抱着小娘子,赶到凉亭边,扶她上马,随后跟着坐上来,话也不多说,提着缰绳就往回赶。
柳哥哥面上很少显出这般怒意,他一双风眸眯起,薄唇紧紧抿着,下颌都崩得紧。
露妹妹不问就知道了,棺材里的是郑小官人。
他一手将娘子紧紧搂住,骑得飞快,迎着风小声问她,“怕不怕?”
露妹妹抱紧他被腰带束紧的腰,“不怕的。”
他这一路飞奔,穿过油油的水田儿,穿过曲水河畔成排的柳,穿过街巷上停下来看他们的人群,奔着郑家去!
管他郑老爷有没有白髯,先拎出来扔墙上狠狠揍一顿再说!他与露妹妹都爱护的月儿,他们家最娴静乖巧的妹妹,竟叫这等阴险的人骗过去!
他气郑老爷,更气柳老爷,最气自己。
郑家门前还挂着圆圆的大红灯笼呢,上头一个明艳艳的“喜”字。好你个“喜”字啊!
郑家大门紧紧闭着,只门前石狮子处留两个小厮守门。
小厮们认得柳大人,慌忙上前来牵马,“大人请等奴才禀报——”
柳哥哥小心抱着小娘子下马,管他禀报不禀报,用力踢开郑家的门,拉着娘子往里闯。
他如今没有多想,先揍一顿,让露妹妹带月儿回家,然后再想别的。再想昨日还进退有理的郑小官人,如今怎的在棺材中人事不知地躺着!
动静传到里面,廊下丫鬟婆子四处躲避,小厮们不敢拦,忙回去禀报家主。
郑老爷拄着拐杖从回廊后头过来,“柳大人来我府上有何——”
柳哥哥没管这老东西的“有何”,抓着他衣领子往墙上砸。
小厮们想上前阻拦又不敢,愣在原地不动。
柳哥哥将郑老爷要砸到墙上的时候停了手,回廊后正转出来一个人朝他行礼。
那人身穿青绿长衫,身姿挺拔,容貌不俗。昨夜宴席上,他捧着酒杯,也是这般跟他行礼。
月儿嫁的,郑小官人。
倘若棺材里的那个人面上没有枯黄病容,应该就是这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