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要有雪才够美丽,正如夏天要有阵雨才够凉爽。 放学,大家一哄而散。他们互相赠送从校门口买的花牛果,有的送给要好的朋友针织的围巾,有的买彩带喷在别人身上。校园充斥着他们的欢欣叫嚷,声音随着校园人数的减少而一点、一点的消失。刘璃戴着耳机安静地在班里写日记,班里很快只剩下她一个人。 摘下耳机,只听见时钟挂在班里后黑板上面的墙壁上,滴答、滴答地转。时间在针尖的旋转下有声的消逝。深夜的寂静使人沉思,夜晚的灯光和白日的阳光起着同样作用,指尖的缝隙不知流过的是空气还是时光。 刘璃收拾好书包,手机抱着书本,转身走到了江寻的位置上。江寻的书桌上对着高高的一摞书,桌面上放着一面镜子,一支水笔。她对着空气——江寻的座位,露出宠溺的笑容,她的两只虎牙露出来。“傻逼。”不知道她是在说江寻还是说自己。 她裹紧围巾灭了班里的灯走下楼,整栋楼只剩下她自己。雪累积了不深不浅的一层,仍然在下着。她穿着棕色短靴,两只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她的呼吸在灯光下化成一缕白气,她昂着头看夜空,雪花一片一片地飘落。“雪如飞,飞如花,飞花飞,飞入眼云烟。心之舞,舞如飞,飞花飞,花留梦心舞。”她在嘴巴里喃喃道,“圣诞节作诗?”落在手心的雪花很快化成雪水,刘璃浅浅地笑,收起在空气里冻僵的手。 她走去校门口的泡烤摊买了一杯烫粉丝,买了两个花牛果,一个送给俞颖,另一个留给自己。 雪花仍在灯下飘舞。一杯粉丝就是整个青春沉默而热乎的满足。习惯了一个人走,就算天黑也没有关系。 刘璃石榴街的家里去拿妈妈让带回去的东西后,正坐公交去汽车站的路上。她望着车窗外,街上的商店,透明的门窗贴着圣诞老人的头像,上面写着“Merry Christmas”,行人踏在皑皑白雪上。“中国人就是这样,自己国家的元旦节倒不怎么的关心,就过洋节日积极。”刘璃在心里暗暗地想。突然,她的眼睛睁的老大,目光放射出迅疾的闪电。她的整颗心在颤抖,呼吸变得急促。是江寻。她看见他从县医院旁的巷子走出来。透过因呵气而布满水滴的玻璃窗,她觉得这个人对她来说有一种魔力,就是无论何时何地看见他,总觉得世界仿佛静了,车水马龙瞬间停逝。 刘璃被电击般地从座位上跳起来,下了公车,朝那个方向跑去。他穿着卡其色的长款棉袄,站在路边,斜背对着刘璃,满腹心事的样子吐着烟圈。这个样子的确少见。 走吧,若有一个人停留,就成了一个人的等待。 从此,她没在县中心的任何街道里偶遇过他。得不到也没有怎么样,只是那样的冲动需要勇气。只有去尽力在有限的青春里,做一些想做的事情,然后体会自己想要体会的感受,简单明了,干脆利落。想开始就开始,想停止就停止。追寻爱情,然后发现,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爱情,有时候是一件令人沉沦的事情。所谓理智和决心,不过是可笑的自我安慰。 明知筵席终有散时,却依然对这青葱岁月穷追不舍。遇见了几个人,好的坏的,陌生人路人,转眼间就要说再见,青春的接跑无穷无尽,我们相聚又离分的人却早已不知所在何方各自天涯。这学生时代,她常企盼着结束,又舍不得结束。要知道,这种感觉,过去了就没有了。 她追溯从前,憧憬未来。回忆过去相遇前,与相遇后。想象着以后还未被编写的章节,想知道这结局是怎样。 刘璃坐上了回老家的公车,上学,放学,双休,分不清安稳与循环往复的区别。她知道,也许他注定要和别人一起看雪。窗上起了雾气,水蒸气把窗户变得模糊不清。看似平静如流水的时光,她只平静地等待。其实她知道,从很久以前她就开始等了,现在不过是再一次地宣誓。同一句话,想要在不同情形下想要说出来。 怀远,多好的一座城。一座承载着数人的梦想与历史仅此。潮起潮落,在这生命的长河中,谁也不会例外,有的是这些居民对自己的居住的县城的虔诚的热爱。这辆车奔向城外,窗外的景致渐渐向后荒芜,只有在这个城市的边缘,还保留着一点她熟悉的。 刘璃回到家,妈妈在家里嗑着瓜子看电视喊了声“回来啦”。妹妹在客厅低着头写字。她淡淡地“恩”了声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不一会,妈妈推开刘璃房间的门。“我爸呢?”刘璃盘腿坐在床上,莎翁的戏剧在她腿上摊开。 “泡澡去了。”妈妈长吁了一口气,“我都被你爸折磨死了,你看我整天累死累活的他也不给我钱花,我都指望什么生活的?你看,我每天还得忙饭店,还得洗衣服、搞卫生......”“妈”,刘璃眉头微皱,“你能不能别再和我说家里的事了,我不想听。”“哟!”妈妈几乎是叫了一声,“我还不能和你说了就是了,你看看你现在厉害的。” 刘璃只继续看书,没再吭声。她不知道这种意义何在,她也会预料到以后她会为这报复的心理而感到后悔,不然她依然选择这么做——什么也不做。 院子是大门打开的声音,刘璃走出去顶着内心的压抑喊了声“爸”。心与心之间的裂痕是在无形中一丝一缕地出现的。 “我什么时候拿你钱了,就算你整天一毛钱也不给我我也不会拿你钱。上次老王家的帐结了我就立马掏给你了。”客厅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激动使她原本就尖锐的声音像针尖。 “你就继续跟我扯。”爸爸两手掐腰,因动过手术而剃的平头像从劳改刚出狱的贩子,厌恶地瞪着妈妈。 “钱,又是钱。除了钱没有别的事。”刘璃对于这种场景早就习以为常,心中有说不出的厌倦。妹妹抱着书本眼里充满恐惧地来到刘璃的房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的眼睛大大的,长相酷似小猫,嘟嘟脸,嘟嘟唇,鼻梁高至眉心。她叫朵朵。她的瞳孔里充满恐惧,像一只被恫吓的小猫。争吵持续了一会后爸爸摔门而去。“你跟不跟我去饭店?”妈妈戴上围裙问妹妹。“啊?我写完作业过去。”朵朵怯怯的看着妈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话。她习惯用这种方式夹缝生存。可是,无论你在内心深处藏匿了什么,经过由内及外的渗透,它迟早会反映在你的外在生活。你遇到一只惶惑的猫,你可能会猜想是因为它曾经在困苦中受了惊。 “你呢?”妈妈一只手掐腰问刘璃。“不去。”刘璃头也没抬,口气是始终如一的冷淡。 “要这样的小孩有什么用!”妈妈转身“砰”的关上门。 一定有许多人有过这种感觉,在某个时刻,突然觉得人生是场漫长而艰难的道路。“想要走在高端的人难免要先走在低端。”刘璃自嘲地笑着,不知是讽刺自己的父母还是讽刺自己。原来即使雨后也不能天晴。 她不明白,为什么两个互看生厌的人偏要用婚姻捆绑在一起。婚姻不该是爱情的结合吗?为什么要结合在一起互相折磨,而让后代来承担你们的折磨。有人说,爱情是会消失的。不如,我们换个角度,也许就会发现,我们这么定义,不过是因为自己从没拥有过爱情而已。如果说爱情会消失,那么,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不会出现在成语词典里。因而,我们只能做一个最简单的结论——所有失败的婚姻,不过是因为爱的不够。因为爱能化解一切。 人有一种痛苦,是看清自己最崇拜的人。但是懂得这个道理并不好,并非所有的事情都是知道的越多越好。经历的事情一旦多了,就总有那么几件事情需要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