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宗山这才在人群中定睛瞧了瞧,有些不屑,“这就是小虎子说的你在约会的...朋友?”
周末也看清了戴宗山,好像识得他威名似的,他是个温和和会变通的人,便随意邀了一名女子进入舞池,等着安娜。
安娜松弛了,淡淡一笑,“他是我在纽约认识的校友,我们同校不同系,他念金融。没想到他会跑到上海来,还会找到我。宗平也认识。”
“你觉得他有意思?”
他眯眼抽着雪茄,话语里不由自主带着一股醋味。
安娜决定再推进一步,直接说透,“起码这个时候,他觉得我有意思。他应该不介意娶我。”
他明显窒了一窒。
“为什么你偏偏这个时候——”老大真有点气恼,生生把后面的“想嫁人”咽了下去。
“27号,是我以前约定出嫁的日子,这个日子我曾经考虑了很久,觉得会是我的幸运日,已经向亲朋好友都广而告知了。到时,如果不在这一天把我自己嫁出去,这个日子没准会成为我一辈子的笑柄,因为答应在这一天娶我的人,会娶了我继妹——27号会成为我一生的阴影,时刻提醒着我感情的失败。所以,我宁愿和别人私奔也不愿孤单一人在上海度过这个日子。”
安娜转颈过来,凝视着他的粗壮有力的手和指间的雪茄,恰到好处悲伤地默了一下,“何况,还有人天天等着看我的笑话,天天让我心如刀割。我太难受了,不就是想在这一天守诺出嫁么?找个愿意娶我的人就是了,一点都不难。”
末了,她抬眸,淡淡冲他笑了一下,表示自己解释清楚了。
眼前这个男人脸在变得铁青,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闪过片刻的愤怒和失落,即便看透了她的把戏,也没再揶揄她。突然就问了一句:“为什么要选择他?”
这是隐隐不能忍的。
“不是人人都能在最正确的时间,向最正确的人求婚。他挑了一个好时候。”
安娜葱白的手,原是搁在沙发扶手上的,突然被覆盖住。她没转头看。他的手劲变大,握得她有点痛。
“他家很富有吗?”
“并不。”
“他这样流浪狗似的流浪在上海,能养活你?”
“应该能吧,宗平给他介绍了一份在银行的工作,一个月也有一百多块。我要求不多,很容易养活,不行的话,我也可以出去工作,做翻译,卖服装......”
说的很可怜了,恨嫁,是个男人走向自己,自己就愿意。自己正处在一个风口的打折期。
“什么叫应该?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你现在连对方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都不过问了吗?”戴老板一脸黑线,眉头紧皱,“你爸也不过问你的事了?”
“我爸?”安娜呵呵干笑了两声,“他连他自己也过问不了吧?除了吸食鸦片,向别人讨要点赏钱,要得连自尊都顾不得之外,他这辈子还能做什么啊?估计最后连他的续老婆也守不住吧。一个如此失败的人,毁了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哪还有资格管我。”
此时舞池一曲完毕,换上了有点伤感的爵士调。周末又在招手。
安娜刚站起来,戴宗山也站了起来,牵了她的手进了入舞池。无视了周末。
周末也识时务,便不再等安娜,又与刚才的女子欢快地起舞。
安娜对跳舞不仅显得不在行,还不专心,不时目光从戴老大的肩上溜过,盯向周末。
戴老板就有点不耐烦,不等音乐停住,就强拉着她,走到人少的僻静角落,目光严肃地盯着她,以一副长者的口吻,“安娜,你多大了?能不能对自己负责任一点?”
安娜不忿地回盯他,“我怎么对自己不负责了?我在拯救我自己!”
“你刚刚从一场飞机失事中捡回一条小命,你不想再考虑考虑、沉淀一下,好好想想,以后的路到底要怎么走么?”
安娜双臂交叉抱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戴老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沉淀,我哪有时间再沉淀?我是有私奔史的人,名声坏掉了,即使报纸上不会登出来,小道消息也在风传,再不赶紧嫁掉,得有多少人在背后指着我脊梁骨看我的笑话?ANDY——周末,是外国人,他说他不在乎。不在乎,对我很重要!”
“你匆匆和一个画家走了,再匆匆嫁给一个小黄毛,有这么急吗?”戴宗山简直气得不行,“我要是你的父亲我就——”
“还好,你不是。”安娜一副豁出去的嘴脸,“现在混世不容易,互相理解一下吧,破罐破摔也是需要勇气的。我下一步的人生需要在一个有温暖有爱/的家庭中修补我破损的自尊心,有人愿意接住我,我还有什么不肯的?我不是以前的安娜了。”然后慢慢举起手,目光依然掠过他宽宽的肩,向他身后微笑着。
那个小黄毛在人群里再次笑嘻嘻地向这里招手。
安娜就从戴宗山眼皮底下走了过去,和新男朋友进入了舞池。
看着明灭不定的彩灯和安娜瞬间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戴宗山突然深感疲惫,一屁股陷进旁边的沙发里,陷入沉思。他承认他有点搞不懂她,想出手,怕再次遭拒绝。若这次再拒绝,一而再,再而三,自己可能就真没机会了。
他一直自信满满,觉得自己是可以的,但不知她为什么对自己这么抵制。
他还能再怎么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