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远不止七秒。” 正午时分,气温上升到26度,是立春以来温度最高的一次。 温存和周嘉彻坐在校园一棵枇杷树下的长椅上。前者拿着手机打游戏,后者戴着耳机通电话,他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是余华先生的《活着》,他目光落在书上,淡淡说出了这句话。 然后,意料之中的,耳机里传来了一个男声。周嘉彻脸上没什么表情,右手将书轻轻翻了一页。 那端的人开始了长篇大论:“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好像之前我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帖子,标题好像是——关于鱼类记忆的研究,真相究竟是什么。” “……” “然后那个帖子里就说了鱼的记忆并非真的只有七秒,只不过很多人都把网上流传很广的这个说法当成了科学依据,其实……”接下来的五分钟里,那人开始详细叙述那个主题贴内容。 “……” “然后那个帖子里还提到了……”那人开始讲述那帖子里延伸的一些边边角角。 “……” 那端的人说了几分钟之后,发现没人回答,有些不确定的问:“阿彻,你还在听吗?” 周嘉彻耐性已经快到极限,闻言长呼一口气,咬牙,忍了又忍,才道:“在听。” “哈哈,那就好……” 周嘉彻:“……” 其实他很后悔,他不该反驳他那个关于“鱼的记忆有七秒”的话。如果他没反驳的话,那么他就可以避免这些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是怎么扯上这个话题的?好像就是这人给他打电话,他接起就听见那人说了一句“阿彻,记住这个时间”然后,手机就被对方挂断了。 他皱了皱眉,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然后在他懵圈了两分钟后,他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有了这番对话。 对方说:“告诉我,刚刚给你打第一个电话的时间。” 周嘉彻目光不离书本,开始回忆那个时间:“……” “要精确到分秒哦。” 听到这句补充,周嘉彻眼角狠抽了两下,刚刚他还可以忍,现在真是忍不了了——精确到分可以,但谁能告诉他精确到秒是什么鬼? “……不知道。” “我明明还提醒你记住啊!” “忘了。” “……你这记忆力不行呀,年纪轻轻……鱼的记忆还七秒呢,你是鱼吗” “鱼的记忆远不止七秒。” 于是,话题就是这么聊下去的。 行了行了……周嘉彻耐性全无,将耳朵上的耳机拔下,扔到一旁。 隐隐约约,能听到耳机传出的声音。 但具体说的是什么,对于周嘉彻来说,并不重要。 “谁打的电话?”温存一局游戏结束,开始新的一轮,等待进入游戏的空隙,他拿起周嘉彻的耳机听了一听,瞬间扔回椅子上,他目光示意周嘉彻——还通着呢! 周嘉彻回视他,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重新戴上耳机,对着那端的人说:“我该上课了,沈大少爷。”说完,他按了挂断键。 温存从新一轮的游戏中抬起头,“沈大少爷?你哥哥?话超多的那个?那个行走的喷水机?” 周嘉彻点点头。 行走的喷水机……不知是谁给那个人起的外号,倒还挺恰当的。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然后合上了书。 “他本来……就是个话唠嘛。” ****************************************************************************** 四月份,Y城一连下了一个礼拜的雨。 从盛和分校的宿舍楼徒步到教学楼,需要约五分钟的时间。这一路途中,尽管时间不长,每个人也都撑伞,但总是免不了溅湿衣襟、裤脚以及鞋子。楚棠和魏思雨也不例外,几乎每天都要溅湿一大片,那模样看起来确实有些狼狈。 当然,她们两个撑一把伞,这也算是很大原因。甚至于,比她们还要狼狈的,她都见过了。 周五吃过午饭,楚棠和魏思雨两人没回宿舍就直接从食堂去了教室,到了教学楼下的时候,魏思雨的手机响了,楚棠从魏思雨手中接过雨伞,撑起来。 魏思雨接听就喊了声“哥”,中间一直是嗯嗯几声,也没说别的。大概一分钟不到就结束了通话。 盛和其实是不怎么管学生带手机这事的,因为考虑到很多异地的学生,但是有条规定是不许学生带手机入教室。显然,这条规定也没有实质性的贯彻起来。 楚棠看着她把手机调了静音,然后放进兜里,说:“带了手机,也不调静音,想挨处分吗?” 魏思雨笑笑:“我不是故意的,早上忘记放宿舍了。” 楚棠切了一声,问:“你哥找你有事?” “我爸寄过来的东西,他待会给我送过来。” “哦,是什么?” “其实我也不知道,说是个惊喜,”她说着就向楚棠那边靠了靠,“但是每次我满怀激动的打开包裹,都会……大失所望!” “知足吧。”楚棠扁扁嘴。 “呦,看这委屈的小表情,怎么了宝贝儿?” “……” 到了教学楼门口,两人将伞收起来。站在一楼的过道窗口向外张望,老远的看到熟悉的几个人——魏思见,温存,随子兴,周嘉彻。 四个人,两把伞。 楚棠看着那把粉红色雨伞下的三个人,从左到右,分别是魏思见,温存,随子兴。魏思见手中还拿着一个黑色包裹,应该就是给魏思雨的。 她目光一转,看到某人独自霸占了一把伞。 那是把黑色的雨伞,伞下的那个少年,校服外又穿了件黑色外套,走来时不紧不慢。 楚棠二人眼看着那几人快走到大门口,粉色雨伞下,随子兴忽然撒腿跑开了,在被雨淋了两秒之后,他跑进了那把黑色雨伞下。 拽紧伞下那个少年的手臂,随子兴绽放出一个天真的笑脸——只不过那笑脸仅仅持续了不到一秒。 兴许是他太激动了,所以他当时蹦跶了两下,他这一蹦跶不当紧,左脚恰好踩在了那个少年右脚上,那少年也当即跳了一跳,十分吃痛。他轻轻抬了抬右脚,然后踹了随子兴一脚。后者嗷嗷了两声,抬腿,打算去还上一脚,却一个扑空,脚下带风,甩了那少年一裤腿的泥水。 随子兴:“……” 周嘉彻:“……” 楚棠和魏思雨将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深沉的笑意。于是很默契的,继续扭过头去了。 周嘉彻把伞举高,然后哗啦一脚,也甩给了对方一裤脚泥水,另外,赠送了一个霸气轰轰的鞋印。 那天中午,天空乌黑黑一片,一场好戏,就在大雨里开启了。 来往的学生都在观望,似乎真的是场难忘的打戏。 后知后觉,魏思见和温存扔了雨伞和包裹,拉劝了几分钟才算完事。 楚棠一开始被那场面惊到了,问魏思雨“我们要不要去拉下架”,魏思雨摇摇头,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后就撑着伞跑了出去。楚棠当时很是纳闷——不是说不劝架吗?怎么跑出去了?她这个疑问就在下一刻得到了答案,她看到魏思雨绕过了缠打在一起的几个人,拿起了冲在雨水里的包裹。 楚棠:“……” 魏思雨跑回来,兴奋的说:“好啦,现在咱们就可以坐山观虎斗了。” 楚棠:“……坐山观虎斗不是这么用的,姐们儿。” “……咳咳,别较真。” “……” 后来,PK的那俩人一人撑着一把伞回了宿舍,“坐山观虎斗”的那俩人在欣赏完了整场戏之后,回了教室。 那天下午,雨下得更大了。 ***************************************************************************** 翌日,凌晨五点多,是魏思雨,给她打的电话。 她迷迷糊糊的接起,“喂?” “棠棠,我哥要跟你说话,我把电话给他了。” “……嗯?”她还没弄懂怎么回事,手机那端就传来了魏思见的声音。他说,“楚棠,我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我有个朋友,昨天淋雨生病了,我想让你帮我照顾他两天,就两天,我真的有事,等我忙完了,我立刻去‘解救’你好不好……”他语速很快,楚棠一直想插话进去,结果总是刚出声就被打断,好不容易听他说完了,她问,“照顾什么……谁?还用得到解救?需要拼命吗?” “……那倒不需要。” “……”楚棠还有些困,摸不着头脑的问了句,“思雨呢?” “她?她不行,她也没时间,而且,就算有时间,她那么粗心,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肯定不行。” “……我也粗心。” “你至少会真心帮我。” “……”楚棠很无语,难道自家妹妹还会坑哥哥么?她刚想反驳,就想到魏思雨的为人——好像坑哥,也不是不可能。 “帮帮我吧。” “你为啥会觉得我会真心帮你啊?”她实在很好奇。 “因为……”那端的声音忽然有些扭捏。 “什么?”楚棠竖着耳朵听。 “因为……因为……”他因为了半天,也没因为出一句完整的话。魏思雨的声音忽然掺和进来:“棠棠,我哥以为你喜欢他……所以……你懂的……” 楚棠:“……” 她本来觉得魏思雨胡说八道,但是意外的,魏思见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他居然没有否认。 这误会大了点啊! 她清晰的听到手机那端传来的呕吐声,绝对不是来自于魏思见,而后她就听到手机那头传来不明的噪声,过了几秒,魏思雨的声音传过来,“哈哈哈哈,棠棠你听到了吗?他怎么那么自恋啊哈哈哈我要笑死了不行了哈哈哈哈……” 楚棠:“……” 又是阵阵骚动,魏思见结结巴巴的道:“楚棠……你别听她说的……” 楚棠:“……” 约莫过了一个世纪的感觉,楚棠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那个,这是个误会。” “……?” “……”楚棠挠头,“我是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误会是怎么产生的……”她说到这里一顿,想到了什么,问:“是不是那条围巾的原因?其实我选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 “……” “哦,”魏思见沉默一瞬,轻声问:“楚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很自恋?” “……”楚棠说,“没有。” “有有有!”魏思雨的声音又传过来。 楚棠:“……” 魏思见说,“就你戏多!” 楚棠:“……” 魏思见:“我不是说你啊楚棠,我是说魏思雨。” “嗯。” “楚棠,就当是我误会了,闹了个乌龙,你不要觉得尴尬……” 楚棠说,“我不尴尬。” 魏思见说,“可是,我还是想请你帮我这个忙。就几天,大概,三天,三天我就回来了。” “你要去哪儿?” “C市,我父亲生日,我和思雨都要过去。” “哦。” 她其实想说,魏思雨这一家子人的生日都是上半年,还离得那么近,不愧是一家人。 “棠棠……”是魏思雨的声音,楚棠好笑,“一个手机,你俩来回抢什么……” 魏思雨笑了笑,“哈哈我很喜欢看魏思见吃瘪的表情,太好笑了,不过今天也看够了,这个忙你就帮他下吧。” “你突然这么帮你哥哥,我有点不习惯。” “哈哈,我自己也不习惯,可是这个朋友对魏思见实在是太重要了。” “女朋友?” “不是,”魏思雨说,“你也认识。” “谁?” “周嘉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