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娜只昏迷了一会,很快便又清醒过来,她感受到指间草叶的微微震动,有什么小小的东西降落在她的身边,柔软的羽翼在收拢的时候轻轻擦过她的脸庞。 鸟类特有的高温近在咫尺,海伦娜下意识想伸手去摸一摸,小时候她的老师莎莉文曾经送她一只珍珠鸟当礼物,那位声音悦耳的歌唱家常常乖巧地待在她的手心为她吟唱,带给她无数的欢乐,于是海伦娜对鸟类有一种天生的亲近与喜爱。然而,海伦娜感觉自己使出了莫大的力气,却只是动了动手指——她真的已经穷途末路了。 草木被踩踏的声音非常轻,但是海伦娜灵敏的听力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声响,脚步声在她身边停下来了。 她的脸边传来一声乌鸦的鸣叫,海伦娜感受到了翅膀扇动带来的风,停在她身边的鸟类倏忽飞起,又降落到了什么地方。 乌鸦轻轻停在它主人的肩膀上,猩红的眼睛盯着监管者看了一会,讨好又轻昵地用头蹭了蹭这位猎杀者的脸颊 杰克轻轻用手轻轻点了点乌鸦的长喙,低头看向了倒在地上的海伦娜,漫不经心地逗弄着乌鸦。 长靴踩折了脚边的盲杖。 海伦娜听到“咔嚓”的声响,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她等待着自己最后的结局。 杰克慢条斯理地扫视打量着自己最后一只存活着的猎物。他所需要招待的尊贵的四位庄园客人,只差这一位了。 他的目光随意扫过,停留在了海伦娜手中紧握的玫瑰手杖上。 海伦娜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握着手杖的手指紧了紧,不安的动了动,似乎想要把它藏起来,不让他发现。 这是那位先生的东西,海伦娜固执地想着。 杰克突然低声笑了起来,他的宠物在他的肩膀上跳了几下,歪了歪头,扑扇了几下翅膀,似乎感受到主人愉悦的心情。 杰克轻轻地蹲下身,近距离地观察着自己的猎物。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左手,五把从手指尖延伸出的利刃相互碰撞了几下,冷冷的,清脆的金属声响。 海伦娜听到一声低沉悦耳的笑声,监管者的气息忽然逼近,似乎蹲在了她的面前。 她听到了利刃相互碰撞的声音,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淡淡玫瑰气息。 随后,海伦娜感到自己被抱了起来。监管者一手环绕过她的肩膀固定住她,一手托起她的腿,轻轻松松把她抱离了地面。 海伦娜敢肯定,托起她腿的手绝对不是人类的手,她感受到了刀锋微微的凉意,然而,搂住她的肩膀不让她掉下去的那只手,带着人类的体温,沉稳而有力。 先生,海伦娜在心里喃喃着,脑海一片空白。 海伦娜愣愣地握紧了放在心口的玫瑰手杖,无神的眼睛恰巧对着监管者戴着面具的脸,精疲力竭的她根本无力挣扎。 监管者稳稳地抱着他捉住的最后一个猎物,不紧不慢地走向他当初离开这位小姑娘的地方。 杰克现在非常的愉悦,开心到哼起了自己钟爱的《天鹅湖》。 游戏快结束了。 感受到一丝异样,杰克低下头打量着怀里的盲女。 海伦娜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是怎么样的,她只觉得眼睛每次眨一下,便有眼泪安安静静流了出来,她想控制住自己,最后却只能无奈的闭上眼睛,当做不知道自己在哭泣。 海伦娜的内心一片空白。 “先生。” “是的,女士。” 听到熟悉的低沉声线,海伦娜颤了颤,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先生,你没有出事。” “当然,女士。”杰克顿了顿,轻声回道。 杰克突然不想哼歌了,他停下了脚步,把海伦娜温柔地放在了狂欢之椅上,怀里的姑娘颤抖着,却表现的意外理智,没有像他曾见过的无数人类,或是奋力挣扎,或是绝望咒骂,或是懦弱哭泣。这位之前在他的怀里安静哭泣的女士,努力保持着镇定,即使身体忍不住发抖,也不愿再流露出一丝负面情绪。 看起来居然有点乖巧。杰克想着,轻轻从这位盲女紧握的手中取走了自己的手杖。 海伦娜把玫瑰手杖握得紧紧的,但是当杰克要取走玫瑰手杖的时候,只是轻轻一碰,她似乎立刻从一种奇异的空白感中惊醒了过来,瞬间松开了手。于是杰克轻轻松松地拿回自己的手杖。 我要死了,海伦娜冷静地想着。 她又想哭了,可是父亲和她的老师莎莉文曾经教导过她,要优雅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这位小姑娘从来不想让爱她的人失望,于是她努力保持着冷静。 或许在死前人们都会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像走马灯一般。海伦娜幼年时失去了视力,她所见到过的色彩寥寥无几,甚至已经在时间的冲刷中褪色消失。在这一瞬间,海伦娜只能回忆着她在黑暗中所感受的人生,还有她爱的人、事、物,她默念着父亲、莎莉文老师,恍惚看见了童年中攀爬在花园栏杆上的蝴蝶荷,脑海里闪过所以她所挚爱的,最后,她的鼻尖只停留着弥漫不开的淡淡玫瑰气味。 海伦娜从一瞬间走马观花的回忆中回过神来,监管者先生正在整理着狂欢之椅上的绳子,她能感受到粗糙的纤维在她腿上摩擦过的触觉。 海伦娜在淡淡的玫瑰香味中平静了下来,她听到自己绝望着、微微颤抖的声音。 “先生,我能知道你的样子吗” 一切声音都安静了下来,监管者停下不动了,海伦娜在这片万籁俱寂中等待着,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那位先生的声音重新响起,近在咫尺,海伦娜甚至能感受到对方说话时吞吐的气息。 他说:“当然,我的女士。” 杰克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海伦娜,单膝跪地,轻轻地俯下身,慢慢贴近这位身体轻微颤抖的小姑娘,低头轻吻了一下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海伦娜费力地抬起手,努力地想要用手去触摸面前的先生。 她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轻轻拉着,指尖触碰到了一片冰凉光滑,是面具,海伦娜慢慢摸索着。 杰克轻轻用右手拉着海伦娜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滑向了面具边缘,海伦娜的指尖感受到了面具边缘的缝隙,微微用力,揭开了面具。 杰克安静跪在这位盲眼的女士面前,任由她动作,温驯地如同大型犬类,温柔又无害。 海伦娜用手指摩挲着监管者先生的脸,一点点描摹,在脑海里慢慢勾绘着对方的样子。从额头开始,指尖慢慢下滑,眉毛、眼睛、鼻梁……她仔仔细细地勾勒着。 海伦娜慢慢触碰着监管者先生的脸颊,感受着对方轻缓的呼吸,内心变得平静安详。 她听到对方低低问她,仿佛华丽的舞会上优雅的绅士向心仪的女子礼貌地邀请共舞一曲, “你会记得我的样子吗,女士” 海伦娜答道:“当然,先生。” 如同舞会上温柔的淑女.优雅不失仪态地答应心上人的邀约一般,海伦娜这么回答道。 海伦娜轻轻收回自己的双手,闭上了眼睛,平静地等待自己的结局。 监管者沉默着,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带着愉悦的味道。 海伦娜突然感到一阵失重,她被抱了起来。对方的动作温柔又轻巧,没有让海伦娜感到一点不适。 她感受到一阵旋转,监管者先生抱着她转身,步伐仿佛圆舞曲的舞步。 随后,她感到自己在下落,监管者先生抱着她蹲了下来,海伦娜听到了铁门被打开的声音。 “你该走了,女士,舞会总是会结束的,好女孩应该早点回去休息。” 杰克轻轻放下了海伦娜,慢条斯理道。 海伦娜的手摸到了金属的边框,是地窖,她不可置信地努力看向监管者声音传来的方向。 杰克静静看着海伦娜无神的眼睛,戏谑道:“女士,你再不走,我怕是又要做些什么了。” 海伦娜嗅着温柔的玫瑰香味,突然又想哭了。她哽咽着去擦眼睛,慢慢道谢:“谢谢你,先生。” 一个轻如羽毛、若有若无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玫瑰的气息倏忽而来又倏忽远去,一个小巧的物件落到海伦娜的手心,犹带着体温——是那柄玫瑰手杖。 海伦娜被轻轻推下了地窖,在地窖的大门重新合起来的时候,她仿佛又听到了那大提琴般低沉磁性的声音,温柔至极。 他说:“荣幸之至,我的女士。”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