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惊雷炸响,谢猜意感觉自己的胸口不知怎么的,忽然一窒。
放下唐氏双胞胎的作业,她扫了眼时间,家教该结束了。
但她没有立刻站起来离开,而是凝神闭目半晌,唰地张开了天眼。常人开天眼,每次都需要以自己的鲜血作为引子,但她不用。
打开天眼之后,目光就可以拐弯,随着神识的走向,穿过房门,穿过墙壁,一切障碍物都阻挡不了这被操纵的视线。
最重要的是,在这目光中,她可以看见所有的“非人”。
用天眼所看到的人物景象,都仿佛被蒙上了一层昏黄模糊的滤镜,如果看得久了,会让人觉得头晕,所以谢猜意不大喜欢。
她首先看向了唐云阶和唐月地,方才她观察这两个小姑娘许久,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当,她想着用凡眼或许看不出来,但此刻用了天眼,落在眸底的,也还是两个活泼泼有血有肉的小孩儿。
想了想,她背对着书房的门,目光撞过门板白酸木的纹理,绕到了主卧,主卧里没有人,于是又顺着楼梯飞速地滑行下去,只见唐豫盘腿坐在沙发上,大腿上摆着一台手提电脑,正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这时候,唐云阶突然开口,问,“谢姐姐,你见过我妈妈了吗?”
谢猜意一边观察着一楼,一边随口回应:“没有。”
她的视线转向厨房,发现那里有一抹女人的背影,在流理台前忙忙碌碌,从背后可以看见她手上动个不停,动作利落。
“我妈妈她可漂亮了。”唐月地说道,一脸自豪。
她话音刚落,谢猜意视域中的女人便突然转过身来,那眼神直直地和她撞上,对方还朝着她嫣然一笑,双目交接,仿佛是在跟她对视一般。
谢猜意悚然一惊,头皮顿时有些发麻,却硬撑着没有收回目光。
这女人的确令人惊艳,美得不似凡人,唐月地年纪小,还不明白用区区“漂亮”两个字来形容这种美貌,实在太过于轻飘飘了,反而是对她容貌的不尊重。
她知道,她叫苏幕遮,连名字也是美的。
苏幕遮端起手中刚烤好的柠檬香草小蛋糕,笑眯眯地走出了厨房,谢猜意有些恍然,不由得怀疑她跟她之间那一眼对视只是错觉,是巧合。
她瞧着苏幕遮走向唐豫,俏皮地在他的鼻尖前打了个响指,“老公。”
“嗯?”唐豫抬起眼,把电脑放在一旁的沙发上,嘴角含着宠溺的笑意,“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她捻起一块蛋糕,放在他嘴边,“尝尝。”
唐豫“啊”的一下,一口含了进去,连带着她的手指一起。
他动作极慢地退出来,调情似的,将她指间的小蛋糕吸进嘴里,又把她指尖的碎屑全部舔了个干净,“味道很好。”
“讨厌。”苏幕遮嗔怪道,轻轻打了他一下。
谢猜意嘴角抽了抽,为什么她要看这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对夫妻的感情……真好,还跟小情侣似的那么腻歪。
“我送上去给女儿吃。”苏幕遮俯身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一下,说道。
“好,”他回吻一下,“记得留点给我。”
谢猜意迅速收回了目光,阖上天眼,有些疑惑了起来。
苏幕遮身上似乎也没有问题。
她不由得想起了胡西彦,第一次见到他,她也只能确定他并非人族而已,如果不是他主动显出真身,她也看不破,辨不出他是三尾玄狐。
如果唐家夫妇的确不对劲,那他们俩的道行得有多深啊……
可如果没问题,这一家四口,看起来就是个堪称完美的模范家庭。
然而,她从来就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
正想着,门被敲响了,唐云阶跟个小大人似的,粗着嗓子:“请进。”
唐月地嘻嘻地笑了起来,“上次爸爸带你去他上班的地方,你就学会了这个?”
唐云阶哼了一声,看苏幕遮走进来,甜甜地叫了声“妈妈”。
谢猜意站起身来,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苏幕遮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她,眼角微光闪了一闪,眼神有些古怪,但很快便收敛了起来,“你就是猜意吧,吃点夜宵么?”
说完,她将碟子往她眼前一递,小蛋糕喷香诱人。
谁知道里面加了什么料,她才不会吃,谢猜意暗道,而后开口拒绝:“不用了,我减肥。”
“你都这么瘦了还要减?”苏幕遮一下子笑开了,提醒道,“身体要紧哦。”
又是一道惊雷响过,外头下着倾盆大雨,雨声哗啦作响,她没回话,“我该走了,明天见。”
“这么大的雨……”苏幕遮蹙了蹙眉头,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我让阿豫送你吧。”说完,她放下蛋糕,往楼下走去。
谢猜意顿了顿,也跟着出了去,身后传来两句奶声奶气的“姐姐再见”。
她站在楼梯口往下面看去,苏幕遮正轻声细语地跟唐豫说话,唐豫侧着头认真听,而后点了点头,口型看起来是“没问题”三个字。
谢猜意回头看向白壁上的簪花仕女图,不作他想,一个箭步上去,站定在淡黄色的画卷前,就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
手感滑腻,触手生温。
她又眯起眼睛,目光在画布上逡巡,很快,在假山石旁边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块小小的褐黄色,似乎是胎记,又像是斑。
人皮。
这画布,压根就是人皮。
如此完整的一大张,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应该是背部的皮肤。
“在赏画?”背后忽然传来唐豫的声音。
她脊背有些僵硬,但很快舒展开来,转过身去,视线越过他,看向楼下的苏幕遮,她正仰着头看这边,对她翩然一笑。
“嗯。”谢猜意问,“这幅画是哪个朝代的?”
“朝代?”唐豫颇有深意地一笑,“当代的。”
谢猜意不说话,望向了不远处雨伞架上挂着的赤链伞。
唐豫问,“好看么?”
谢猜意正在迈腿下楼梯,听到这句话,回过头,几近恶意地朝他勾了勾嘴角,吐出四个字,“不过如此。”
唐豫脸上的笑容有刹那的凝滞,一时间,他竟然有些不知道如何回应。
这女孩,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不好意思,唐先生,”谢猜意继续下行,走向玄关,“我没什么艺术鉴赏能力,感受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唐豫不接这个话茬,说道,“我送你回学校。”
她换上鞋,拿起赤链伞,“那就麻烦您了。”
地下车库的灯管散发出惨白的光,却没能照亮整个巨大的空间。时间也不算早了,四周空荡荡的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只有脚步声回响着。
唐豫和谢猜意一前一后地走着,两人没有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