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语气语调应该是本人了易飒和宗杭对视一眼一同划水过去,但还是没靠太近隔了段距离:“盘岭叔那些人是你烧的?”
这种焦黑碳化,肯定是喷火枪的效力。
丁盘岭点了点头,语气有些苦涩:“不过别多想也是不想看到他们那么痛苦。”
易飒心头一跳:“他们变了?”
丁盘岭沉默。
“是死了之后被嫁接变的吧,谁杀的人,是不是”
易飒的目光落到被捆着的丁玉蝶和易云巧身上她想到和丁盘岭缠斗时有那么一瞬间曾经回头看到两道水线急驰往挂绳的那拨人:那两道毫无疑问就是丁玉蝶和易云巧了。
丁盘岭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这事别提了即便他们醒过来也别说。”
易飒打了个寒噤,喃喃了句:“祖牌还能让人杀人吗?当初在壶口,它也就是让丁玉蝶画了幅画”
丁盘岭看向水中:“这是在漂移地窟,这一块比那三块牌位可大多了。”
宗杭有点奇怪:“那盘岭叔,你怎么会清醒得怎么快?”
丁盘岭苦笑:“因为在它抵上我额头的时候,我猜到它是祖牌了。”
即便事发突然,那块陷在太岁肉块里的祖牌抵推过来的那一刻丁盘岭还是认出来了,并且立刻就预料到了会发生什么事。
大概是这警惕和防备起了作用:从前,从来没人会想着去抵抗祖牌,开锁金汤时,甚至会悠闲自得地等着脑子里出现空白。
但这次不一样,只刹那间,汗毛奓起,如临大敌。
他对自己曾经拿喷火枪对付过易飒和宗杭毫无察觉,只知道自己在不停对抗,愤怒对抗,脑子像被粘稠的胶质拉扯成各种形状,一门心思想要甩脱,狠狠甩脱。
忽然清醒的那一刻,其实也过了接近半个钟点,一睁眼就看到水面上漂着的几具尸体,有的脑袋一边大一边有的躯体变形,有的奄奄一息,骨头钻出皮肉,正痛苦地挣扎着。
丁盘岭盯着看了会,断然举起了喷火枪。
火团冒起时,潜在水中的丁玉蝶和易云巧,一左一右,如鬼魅般窜到他身侧,两柄匕首向着他腿上扎落。
丁盘岭感觉到了疼痛,想也不想,油料罐一脱,向着一侧的人狠狠砸落,然后手如铁爪,蹲身下抓,揪住另一侧的人的后脖颈,把人提了起来。
这一砸,砸晕了丁玉蝶,等他醒了,一定会心疼地发现,发揪上那只翩翩欲飞做工精致的穿花蝶,不幸被砸扁了。
而那一提,提出了易云巧,丁盘岭本身就正当壮年,力气大过她,一对一不在话下,再加上刚目睹惨状,喷火烧人,胸腔里一股愤懑之气,全化了力道,两招没过,一掌切在易云巧后脑,也把她给打晕了。
四下一看,不见了易飒和宗杭,他也不知道两人钻进通道里去了,还以为是离开了哪知游到原本挂绳结网兜的地方一看,网兜垂着,挂绳已经收了,等了会之后,知道没指望了,只得拆了网兜,过来把丁玉蝶和易云巧先绑了,才刚歇了口气,易飒和宗杭居然从通道里又钻出来了。
宗杭听到挂绳收了之后,半天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憋出一句:“我跟丁碛不是这么说的,我说的是提起来没分量就再放!”
易飒伸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没事,不怪你。”
丁盘岭也笑了笑:“丁碛本来也靠不住,可能第一次上提的时候,见没分量,就直接收了是不怪你,我知道他跟你不和,你要是有得选,也不可能跟他合作。”
宗杭拳头紧攥,却没奈何:还以为临下地窟时那番话能让丁碛改变想法,果然人心隔肚皮,他永远没法知道丁碛这样的人在想什么。
现在,是上不去了吧?
他环视这偌大的穹洞,突然觉得空旷、沮丧又凄凉。
丁盘岭也是一个想法:“我刚刚在想,如果真上不去了,拼死也得做些事,我来这一趟,不能只带人送死,一事无成。”
易飒马上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剜我一块肉,也得它掉一块,否则太憋屈了。”
丁盘岭哈哈笑起来:“飒飒,小字辈中,我真是挺看好你的,这脾气像我,以后,你要是能接我的班就好了,就是可惜了”
就是可惜了,也许没有以后了。
哪怕有以后,以她剩下的时日,也没法去接这个班了。
宗杭看看丁盘岭,又看看易飒,头一次发现,三姓这种出身,跟自己还真不同。
他们身上,有一种日积月累淀下来的江湖气,平时不觉得,到末路时才偶现头角。
易飒想起了什么:“盘岭叔,你到里头去看看吧,祖牌跟太岁,好像是两回事。”
丁盘岭连走了好几间粘膜室,连易飒没走的都去了一趟,差不多摸清了这剖面结构。
单说这一层,最外围包着的是黏软的、足有十来米厚的太岁,里头是一个一个六棱柱体的粘膜室,一共七个,恰好是六个围一个的簇拥格局。
颜色最深、也就是全呈黑棕色、有杂七杂八骨头的那间,恰被围在中央,周围除了被烧焦的那间是孢子囊外,其它的,都是葡萄般的一串一串,色泽多是紫红,最浅如水葡萄色的,只一间。
丁盘岭指了指那间烧焦的:“这一间,真的是拿来障目、牺牲的,看来它确实很不想让人知道真相,都已经到了太岁肚子里了,还给自己备了个替死鬼。”
又重新回到那间全呈黑棕色的:“这个,应该是最早的一批,也是它要达到的理想状态。”
易飒示意了一下地上的那堆骨头:“这儿好像发生过什么事。”
丁盘岭点头:“虽然是无人区,但这么多年,总会过一两个人的,还有一些动物这里动物骨头居多,可能都是地开门时攫取到的猎物,这个人”
他蹲下来,拿喷火枪口把那头骨拨了拨,忽然问易飒:“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姜射护?”
记得啊,难道是他?
易飒奇道:“他不是回到老家,寿终正寝了吗?”
丁盘岭知道她理解岔了:“他是回去了,家谱里也记下了他的经历,还有一张画的图像是一个人,揭开了后脑,但脑子又跟别人不一样,记得吗?我一直在想,他画的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见到了息壤包裹着的太岁,不应该画成人头吧?”
易飒有点匪夷所思:“难道是这个人?”
丁盘岭说:“也不是没可能啊,这几趟下漂移地窟,每次都是从通道进入水中,姜射护没遇到水,反而遇到一道白光,醒来时就回到地面上了,这经历本来就有点反常,而且他唯一记得的画面,还这么诡异会不会他其实进到了地窟,也看到了一些东西,但因为祖牌的影响,一切都模糊了,所以他即便画得出来,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
说完抬起手臂,手上匕首一挥,直削向其中一根悬索。
易飒“啊”了一声,下意识退后两步,直觉悬索一断,大概会汁液四溅,谁知并没有,悬索非但没断,反而发出一声碰响,听起来,像是刀刃削到了什么质地坚硬的物件。
宗杭愣了一下,脱口说了句:“不可能,我摸过它,是软的。”
丁盘岭的脸色很难看,示意两人退后、再退后,然后端起喷火枪,说了句:“我的油料已经差不多耗尽了,不会出大的火团的。”
果然,枪口忽拉喷出一小团,包罩在正对着的那一串上,焰头倒是烧起来了,但很快丁盘岭就发现,这烧,只是因为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