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郭芙沉默不语,便道是了,一时黯然伤神。是啊,她三番四次为耶律齐不惜下跪求他,自然是极为重要了。又想着,自己与她自幼青梅竹马,她又可曾瞧得上自己?她爹爹是当世大侠、她妈妈是丐帮帮主、她外公是武学大宗师,普天下武学之士,没一人不敬重她郭家。倒是自己,纵使名满天下又当如何?也始终是不被人放在眼里,叫人瞧不起罢了。突而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厌憎尘世,活着倒是索然无味了,这天地之间,自己也就只对龙儿重要吧?龙儿待自己一片真心,自己可万万不能辜负,心下想着明日便动身回古墓,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陪着她,再也不出来了。 杨过正想着出神,忽觉手背凉凉的,一滴清泪“吧嗒”落在手心里,顿时如花儿般散落开来。杨过醒了醒神,当下才发觉自己与芙妹都还双双跪着,一时竟懊恼起来,这更深露重的,如何能让芙妹这般跪着,一时又内疚万分,忙搀了芙妹到一边,“地上凉,咱们到一边坐着去。”又摸了摸地面,只觉湿湿的,不大舒爽,便脱了披着的外衣垫在下面,见芙妹坐好,方才在一旁拣了块地坐下。 郭芙见杨过如此,眼泪更凶了,想着长时间以来的提心吊胆,想着自己整日的强颜欢笑,心酸与委屈涌上心头,于是便抽抽搭搭,断断续续,带着哭腔说道:“齐哥……齐哥说过要一直陪我守护襄阳城的,可是如今……如今却这般撇下我,到叫我成了襄阳城这千古的罪人,这下可好,纵叫我百死也难赎其罪了……”郭芙呜咽的哭诉着,也不知她是伤心耶律齐的离开,还是害怕因自己而害了襄阳,难赎其罪。只是在杨过看来,从见着他到现在,言语间便半句也没脱离过“耶律齐”,似乎反复强调耶律齐说过会陪他一直守襄阳。也不知道是计较耶律齐没有信守诺言陪她守着这襄阳城,还是抛下了她,但在杨过想来,这似乎是一个概念。杨过见郭芙一直重复呜咽着那句“齐哥说过会一直陪我守襄阳的……”一时心中混乱烦躁,又是最见不得女人这般哭哭啼啼,情急之下,便脱口而出,“他不陪你我陪你!”郭芙一愣,顿时忘记了哭泣,扬起哭花了的脸奇怪的看了杨过一眼,转头又哭得更凶了,抽抽搭搭,委屈巴巴的哭腔道:“你快别拿我寻开心了,你怎么能陪我呢……你若是陪了我,杨大嫂可怎么办呀?我知道你是看我可怜想要哄骗我开心,可是骗得也太假了呀……”杨过起初还有些恼怒,突然想到了小龙女,自己允诺过一生一世留在古墓陪她,方知自己一时失言,懊恼不已,只道是嘴笨,不知如何安慰芙妹,不敢再开口,免得又惹芙妹伤心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许是哭够了,又或是哭累了,待郭芙停下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粗粗整理了下妆容,平复了下心情后,看了一眼坐着一旁一脸无奈的杨过,方才有些难为情,略有歉意对杨过说道,“杨大哥,让你见笑了。”杨过从小见她娇蛮惯了,见郭芙此方如此客气,突然有些不适应,便笑着回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情若兄妹,你跟我见什么外呢?” 郭芙也笑了笑,不再接话,顺手从身后摸出一坛子酒,娴熟的拔了顶花,仰头喝了一口,又顺手递给了杨过,当下虽是秋天,但更深露重,最是容易着凉,喝口小酒暖身再好不过。杨过接过酒坛,脸微微一红,偷偷瞟了一眼郭芙,见她神态自若,并无半点异常,心下便暗暗骂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当不拘小节,怎能如此扭扭捏捏?”想到这,便端起酒坛,猛的灌了一口,道了声,“好酒!” 郭芙笑而不语,拿过酒坛,也跟着豪饮了一口,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半饷笑着缓缓的说道:“杨大哥,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我是说,我一直说,齐哥说过会一直陪着我守襄阳城。”杨过本欲辩解,但见其神色认真,便不好打断。只听郭芙又缓缓的说道:“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可笑,我的一生就是一个笑话。我以前,骄傲自大,不可理喻,所有人都顺着我,只有你……”郭芙侧过身,一手抱着酒坛,一手软软的指着杨过,抬高了嗓音接着说道,“只有你,一点儿都不顺着我,处处和我作对。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了?”又突然想起自己断了他右臂,顿时又觉得又心虚又委屈,眼睛立马红了,于是转过身去,哽咽道:“终是我对不住你……我也对不起爹妈,对不起襄阳的百姓,都怪我,都怪我……”杨过哪里见过这样的郭芙?只道她是喝醉了,伸手便去抢她怀里的酒坛子,“芙妹,你喝醉了。不能再喝了。”“我没有醉……”郭芙轻吼一声,下意识的打掉杨过欲抢酒坛的手,抱着酒坛又喝了一口,方才单手递给杨过,“杨大哥,你知道吗?这襄阳城,可能快要守不住了。”杨过心里“咯噔”一下,襄阳快要守不住是什么意思?莫非……又听郭芙呜咽道:“这襄阳城本就是能守一日是一日,能守一年是一年,可是齐哥回了蒙古……我不怕死,可我不想爹妈死……”杨过心里一沉,想芙妹也该知道耶律齐回蒙古的要害,若是城破,以郭伯伯的性格,势必是要以身殉国,而郭伯母与郭伯伯情深义重,定会陪郭伯伯一同殉城。又想到自己这些年躲在古墓,不问世事,一时懊恼不已,只觉得愧对郭伯伯教诲,有负郭伯伯郭伯母大恩。 就这样,荒郊野岭,吹着冷风,喝着小酒,看着半醉的芙妹哭了笑,笑了哭,又听着芙妹前言不搭后语的委屈,突然觉得十分的惬意,就连带着看这个素日里骄蛮任性,鲁莽冲动的小丫头也可爱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