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恐怕只有张迅最了解唐朵,就连十几岁就打过交道的廖岩都不知道,其实唐朵骨子里有多矫情。 张迅一听唐朵那话茬儿,就知道这姑奶奶要顺杆爬了。 果然,唐朵手腕一搭,指尖就轻轻落在环住自己的那条健硕的手臂上。 “我要岔气了。” 梁辰平静的看了她一秒,说:“你也踩到我的脚了。” 唐朵斜着他:“是谁先抱我的?” 梁辰漆黑的眸子定在她脸上,似乎正在为自己先动手的行为思考了一秒,最终判定是自己的错,然后手臂一松,让她踩到地上。 唐朵似笑非笑的下了地,梁辰才感觉到手臂刚才贴服过的温度,沾上了就甩不掉,而且唐朵腰细,骨架小,他刚才那么一搂,感觉人就要溜出去,不自觉就用了力。 唐朵已经没事儿人似的走向张迅,小声嘱咐了几句,又拿起自己的包折了回来。 梁辰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手臂,唐朵已经走到跟前。 “回家吧。”她说。 “嗯。”他应。 仿佛他就是来当司机的。 廖岩却愣了,怎么,这俩真是一对?那征哥还不得疯啊? 等唐朵和梁辰一前一后往门口走的时候,廖岩才反应过来,把陈晨交给老林,追上去。 …… 唐朵刚踏出门口,就被廖岩喊住,一脸纳闷儿:“你还有事?” 廖岩差点被唬住,忙说:“嫂子,你的吩咐我都办了,你啥时候跟我去见征哥?” 这时,张迅也收拾好包准备收工,经过门口,扔下不咸不淡的一句:“我先把证据送回去啊。那些旧账赶紧算一算,差不多得了。” 唐朵没应,瞅了廖岩一眼:“好啊,我说话算话。” 廖岩喜上眉梢:“真的?” 唐朵:“真的。” 然后,皙白的手一勾,就圈住梁辰的胳膊。 梁辰一顿,低头看去的功夫,就听唐朵说:“但我得跟哈尼一块儿去。你问他,只要他同意,我随时都行。” 廖岩:“……” 廖岩心里顿时咯噔咯噔的,脑子里全是嗡嗡声。 让他告诉征哥,他不但找到嫂子了,还连嫂子的哈尼一起打包了? 靠,他特么的不要命了啊?! 廖岩急了:“嫂子,这可不行!” 唐朵眉眼瞬间冷了:“还有你这称呼,以后也得改改,什么嫂子啊都把我叫老了,你比我还大半岁呢。” 话落,唐朵又抬头看向梁辰,眨巴着眼,一脸爱娇:“是吧,哈尼。” 梁辰的目光这才落到她的脸上,眼睛里映出一抹倒影。 然后,他说:“你一个人去,确实不妥。” 唐朵一听这话,突然娇弱起来:“哎呀,那要是他以后逢人就说我是他嫂子,给我生活带来困扰怎么办?” 梁辰沉思一秒,说:“那你就把今天强/奸未遂的事宣扬出去。强/奸意味着伤害弱势群体,偷窃等于将别人的劳动成果占为己有,在男性群体中,这两种人最不入流,何况他手下还有那么多弟兄,领头羊最要紧的就是面子。” 唐朵忍着笑:“嗯嗯,这办法好,哎哈尼,你懂得可真多啊!” 两人边说边笑边往走廊另一头走,目不斜视,目中无人,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已经在原地石化的廖岩。 而且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出了夜总会都没有人阻拦。 其实只要廖岩来狠的,把他们两个扣下,再打电话喊征哥来,唐朵也没脾气。 可廖岩不敢试啊,真把那姑奶奶逼急了,现场来个反咬一口,他可咋办? 她不要脸,可他要啊! …… 梁辰的车就停在夜总会外不远,溜达个二、三百米就到了。 唐朵自觉坐进副驾驶座,等梁辰坐进来,又看着他把开车前的流程做了一遍——摆好纸巾盒,擦拭方向盘,扣好安全带。 末了,却没发动引擎。 梁辰侧头看过来,昏暗的车内,越发衬得那双眸子的幽深。 他说:“你没扣安全带。” 视觉受限,连声音也更低沉好听了。 唐朵的手肘架在车门上,用手背撑着太阳穴,懒洋洋的。 “没事儿,你车技不错。” 梁辰皱起眉头,强调:“你得系上安全带。” 唐朵用眼角看他,缓慢吐出两个字:“就、不。” 梁辰好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两人谁也没有挪开目光,盯着对方。 直到梁辰突然动了。 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宽大挺拔的身体整个挤了过去,手臂伸长,拽过唐朵那边的安全带,绕过她的腰身,“咔”的一声扣上。 唐朵的身体纹丝不动,只是眨了下眼,鼻子里又钻进他身上的沐浴乳的味道,还有头上的淡淡香气。 等梁辰要摆正身体时,她出其不意的抬手抓了一把,这才发现原来他的头发比想象中的软,只是发梢有点扎,戳着手心痒痒的,一定是刚理过发。 这一抓,头发就乱了。 梁辰坐定后,神情有点诧异,被抓过的地方还翘起一撮。 昏暗中,唐朵的轻笑声尤其突兀:“你头发乱了。” 梁辰盯了她一眼,抬手将头发顺好,一声没吭,但他显然有点不高兴,车内气压也因此低沉。 引擎发动,车子驶出小路。 唐朵开始明知故问:“生气啦?” 车前亮着两束光,那光线映进车里,晃过梁辰绷紧的下巴,那线条棱角分明,一直顺延到肌理分明的脖颈,喉结悬在中间,好像还在不爽。 静了片刻,梁辰动了动唇,那喉结也跟着动了动。 “你刚才打乱了我的节奏。” 唐朵差点笑出声,努力忍住:“哦,对不起。” 她知道,阿斯伯格人群很多都有严重强迫症,喜欢有规律有节奏的事物,而且自己的流程不喜欢被人打断。 但唐朵本来就要明知故犯,所谓的歉意也不走心,自然也不好意思告诉梁辰,她就像是孤独了半生的野猫,突然发现了新奇好玩的玩具,还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好奇心咕噜咕噜的往外冒泡泡,怎么能忍住不手欠啊! 最主要的是,这个送上门来的同伴,才用他科学的大脑分析过,他们之间绝对没有性吸引,那就是说——无论她对他怎么聊骚、撩闲,解放天性,他都不会想歪,都是安全的。 呵,既然这么单纯,那她就不客气了! 唐朵煞有其事的“哎呀”一声,说:“要是我又忍不住怎么办,我这人随性惯了,咱们又是搭档,你看这……” …… 唐朵一开口,梁辰就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就好比从前有一只家猫,他喜欢安静,晒太阳,睡懒觉,优雅淡定从容地过完一生,却在有一天发现,主人又带回来一只野猫,给他作伴。 这本来是件好事,可是当作伴变成了骚扰呢? 家猫很快发现,新来的野猫者不仅喜欢打架,上蹿下跳,能吃能玩,猫生追求更是靠爪子打天下,特长还是偷袭…… 梁辰再一次感觉到,他遇到了回国以来最重大的问题。 而且这个问题比任何科学或是艺术学上的难题都要巨大,因为科学有规律,艺术也有章法,这个“问题”本尊却超越了科学和艺术学加起来的分量…… 没有规律可循,没有章法可依。 但梁辰知道,任何问题都能被解决,连战争都有停止的一天。 首先,他得先依从这个“问题”本尊的规则,搞清规律,摸清章法。 梁辰飞快的在脑海里找出一套方案。 他说:“如果你以后还想动手,你可以先告诉我。” 唐朵有点诧异,她还以为梁辰想了这么久,是在生闷气,或是已经打定主意不理她,没想到竟然是在思考? 她问:“哦,我告诉你了,你就让我动你?” 这是挑衅的语气,但梁辰完全没听出来。 “嗯,在短暂的时间里,我会命令自己允许。” 噗嗤…… 唐朵在心里满地打滚。 “那我该怎么告诉你呢?比如,我想摸你的头发,我就直接说么?嗯……可我不太喜欢这种方式,怎么办?” 梁辰并没有被难倒,他很快提出第一个方案:“你可以给个提示,比如你可以说,‘我要犯规了’。” 唐朵果断拒绝:“不要。” 梁辰一顿:“你也可以说‘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唐朵:“我不认为这是错事,为什么要道歉。” 梁辰指出客观事实:“你刚才弄乱我的头发,就跟我说了那三个字。” 唐朵“哦”了一声:“我口误,你幻听,两个选项你二选一。” 梁辰:“……” …… 又是一阵沉默。 梁辰的所有方案都被推翻了,他面临的“问题”无比巨大。 他陷入了严峻的考验。 这回,打破沉默的是唐朵:“还记得我上次说,如果我瞪你,就是你得罪我了,如果我高兴,就是你取悦我了?” 梁辰:“嗯。” 唐朵:“好,我现在再多加一条——如果我想动你,打乱你的节奏,欠招儿,忍不住,没事找事,我就喊个口号。” 梁辰静了一秒,正在思考以上那几条“如果”是怎么被唐朵归类到一起的,他的嘴就比大脑快了一步,问:“什么口号?” 唐朵故作停顿,故作沉吟,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我就叫你一声——‘梁先生’。” 她的语气阴阳怪调,梁辰依然没听出来,只有某人自娱自乐。 梁辰眉头微蹙:“‘先生’是对男士的尊称,表示礼貌和尊重,可你刚才的行为,并不能归纳在这个范畴。” 唐朵瞅着他,慢悠悠的:“哦,要么叫‘梁先生’,要么我直接动手,两个选项你二选一。” 梁辰:“……” 这个女人,竟然连字典上的解释都推翻了 梁辰再次肯定,他遇到了回国后最大的难题,其艰难程度甚至超越了他前几天才读过的《高难度谈话》、《待人技巧》和《五分钟和陌生人成为朋友》几本书的概括范围。 如能攻壳,将来写成报告论文,恐怕可以带回美国参加诺贝尔和|平奖了。 …… 但在今晚,他决定先通读一遍《沟通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