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凝妙一路上十分关切,又是嘘寒问暖,又是问她是否受到惊吓,要不要命人买一剂安神定惊丸回来吃,凝霜看在她态度良好的情况下,也就原谅她适才的出言冒失,吃药就不必了,这点小事还不至于令她心智受损。
行到临近城隍庙的一座庄子,傅凝妙忽然想起一事,“姨娘让我帮忙买几盒胭脂呢,我差点忘了。”
凝霜奇道:“府里不是有采购胭脂花粉的买办么?”
“她们那些人惯会搜刮油水中饱私囊,哪里能买来好东西?”傅凝妙叹道,“姨娘心气高,因着渐渐年老,又不肯在老爷面前失了体面,宁可自己花钱另觅了好的,好过受那些买办的气。”
凝霜还是头一回听她说起自身难处,唯有默然。说起来傅凝妙的处境的确比她更要坏些,程夫人虽说不待见她吧,好歹凝霜是三房嫡出,衣食住行都能自行解决,傅凝妙却处境尴尬,难免受些夹板气。
凝霜不是难说话的人,当下便道:“那不如我和你一起去,等买完东西再回家。”
傅凝妙连说不必,“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就成了,没关系的。”
凝霜见她脸上微微窘迫,猜想她不愿自己见到捉襟见肘的钱袋,自己若是跟去,连讨价还价都不便张口;再者,傅凝妙或许还想着在城中能偶遇程迟,来一场浪漫约会就好了。
凝霜懒得管她,她尚且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思绪,又怎会在意程迟是否会被她人所引诱呢?傅凝妙若真能成功,那也算她的本事。
凝霜便不再多问,只道:“可是马车只有一辆,你看如此是好?”
傅凝妙体贴的道:“不妨事的,我去去很快就回,二姐若闲着无聊,就四处逛逛吧。”
说罢,还往凝霜手心塞了两锭碎银,“拿去买点吃喝玩乐,只当是姊妹间的一点心意。”
凝霜当然不要,好笑道:“你比我还小两岁,故作老成做什么?咱们不用讲这些虚礼。”
傅凝妙于是千恩万谢地作揖,见凝霜真个不计较,方才欢欢喜喜离去。
*
待马车载着傅凝妙离去,凝霜便沿着长街缓缓踱步打发辰光,渐渐却觉得有些不对来:这条道路未免略偏僻了些。
仿佛有人在暗中窥伺她。
据说人对危险有一种天然的感知,凝霜没被跟踪过,不知道跟踪是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只是试探着向前快走两步,果然,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令她心中越发警惕。
哪怕在天子脚下也不乏人牙子的,可他们多数只会挑贫苦人家的孩童,按说不会轻易招惹富贵人家,似凝霜穿着一身华贵衣裳,按理不会成为人牙子的行动目标。
再不然,就是那群下九流的要饭花子?凝霜听闻过城隍庙一带流民颇多,其中不乏光棍惯了的,若真起了色心,可不管对方是何身份,只图恣意再说。
凝霜心中暗暗发紧,若是被人牙子拐去,或许还能着家人交钱赎回,可若是碰上那等爱色不爱命的,在此地行了不轨之事,那她后半辈子就完全毁了。
不成,她不能让这些人得逞。
凝霜先是缓缓直行两步,觑准机会,待那些人放松警惕,便飞快的窜入旁边一条巷子里,亏得她一向注重锻炼,不至于跑几步便没了体力,否则,今日恐怕唯有死路一条。
身后脚步声有些杂乱,可仍是渐渐跟了上来,或许对方不止一个。
凝霜暗暗叫苦,她一个女孩子,硬拼自然是拼不过的,此地人迹罕至,亦没法寻求救援,思来想去,唯有先设法躲藏起来,再谋后路。
可巧不远处有个谷仓,凝霜遂提着裙子悄悄溜进去,里头尘灰弥漫,着实不大好受。凝霜以袖掩鼻,留神不发出咳嗽,且喜里头堆着许多好几座高大的谷堆,用来隐匿是顶好的。
她寻了个隐蔽的角落悄悄藏起来,一壁密切注视仓库外的动静,木门的缝隙透进稀稀疏疏几缕阳光,淡淡的黑影投注地上,隐约能辨识出几个男人的身形。
凝霜紧紧咬着牙关,避免自己发出惊惶的喊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只听门外传来嘟囔私语,那几个黑影渐渐散去。
莫非他们放弃了?
凝霜正在暗喜,忽听吱呀一声,却是门闩被人推开,一个高大的影子款步而入。凝霜的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不成,她不能就这样认命。凝霜横一横心,将发髻上一支簪鬓的金钗取下,那金钗的末端本就锋利,必要时,也能用作杀人的利器——拼着一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
话虽如此,她毕竟从未杀过人,手上不由得阵阵发抖,好容易才止住。
脚步声到了近前,眼看就要到她藏身的谷堆,凝霜心想,与其束手就缚,不如先发制人,遂闭上双目,那人刚一转侧,她便握住金钗狠狠地向那人颈上刺去。
这一下却扑了个空。
那人比她想象中更有手段,三下五除二便攥住凝霜的手腕,凝霜只觉虎口一麻,金钗哗然倒地。正要叫喊,口鼻却已被人捂住,那人的手掌极宽大,也极有力道,被他这么技巧性的一捏合,凝霜只觉下颌酸胀无比,连咬舌自尽都不能。
莫非今日只能落得任人糟践的下场?凝霜几乎已绝望了,正要发狠与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就感到耳畔一股绵密微热的气息,“别乱动,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