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入耳中的是相当柔美悦耳的女性嗓音,她的手指一点点下移,小心翼翼的,似乎想要轻触他的脸颊。
拼尽最后的力气,丸山道雄使用仅有的一丝清醒睁开了眼,却在看见她真容的那刻,气息紊乱地发出了惊恐的呼声。
【怪、怪物——】
原本想要触碰的手指停留在了空中。
她目光落在了那根白蜡般僵硬的指尖,沿着手指向上观察,才恍然发现那根本不是她自己的手。
而是被人为续接、打造成「天使」的一道‘骨翅’。
【啊……啊啊啊啊——】
人类听不见的绝望恸哭撕开了整个外界的雨幕,在这个注定悲哀的舞台久久回响。
“这是那晚案件发生的画面,难道说,是正在消逝的那个女鬼所逸散出来的记忆吗?”
通过涌现在脑海中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与记忆,两人都或多或少推理出了实情。
那些漂浮在空中泛光的泡沫,不仅是女鬼消逝的痕迹,还是组成且支撑她存在的一部分根源。
有被收养在洋馆主人名下时的懵懂,有窥见其他同伴惨遭毒手时的恐惧,有死亡降临自身当时强烈的绝望与热切的不甘。
喜悦的、哀伤的,不安的,恐惧的……夹杂在一起,同时还有一直温存在灵魂最深处的那些珍贵的回忆。
【你是谁?】
【我是这栋房子主人的孙子啦,我叫道雄。这是你掉落的手鞠吗?】
【嗯……】
【哈哈,听说爷爷又收养了很多孤儿,你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吧?长得好可爱。】
【……】
【这朵花是我刚在后山摘的,是山茶属植物,红艳艳的很好看吧?】
【……】
【送给你。】
【……诶?】
【这种花的花期很长,在历经13个月后才会盛开一次,所以我想趁它开花的时候,把它最美的姿态制作成标本保留下来。由于是想着你才制作成功的,所以我觉得还是送给你比较好。】
【为什么……会想到我?】
【因为它的名字跟你一样啊。】
【道雄君,你还会再回来看我么?】
【我的父亲母亲接下来会带我到国外留学,如果有机会……嗯,如果那个时候你还在的话,我一定会再回来看看的。】
【……】
【等着我吧,椿。】
年纪相仿的男孩与女孩在洋馆里生活的画面,如泛黄的胶卷,一帧帧掠过眼前。
可当时的两个孩子,再相见时早已物是人非。
那句承诺对于青年来说或许只是儿时的一句戏言,对于她却是自己苦苦坚持到现在的念想。
然而直到死去的那天,她也没有等来你,直到失去手臂变成怪物的这天,她也无法拥抱你。
趴在地上的女人两边袖口空空荡荡,失去手臂的她只能弓起背脊,吃力又狼狈地用下颔撑地,一点一点地挪去了早已遗失所有体温的尸体旁边。
啪嗒,啪嗒——
晶莹的泪水脱眶而出,沿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淌落。
那簇放置在他心口的椿花。
是他曾经送给她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但所有珍藏的念想、萌生的情愫,终究因为彼此之间不可阻挡的死亡,为那份没有结果的爱情贴上了封条。
她此刻的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化作光的沙粒消逝在了空中,即使如此,记忆中名为椿的女孩也要用尽全力,来到他的身边,说出最后一番话。
“你一直让我等你……可是我现在,不想再等你了,道雄君。”
透明的泪珠滴落在了那朵椿花的花瓣上。
而后就连那滴泪水也化作了金色的星芒,彻彻底底消逝,没有给世界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尸体依旧静静躺在原地,充当一名永恒的沉默者。
直至漫长的时间过去,周遭都没有一人说话。远处隐隐兴起的欢贺声,像从万分遥远的地方传来,隔着模糊难辨的质感,无边无际地漂浮在夜幕底下。
“砾小姐,刚才的记忆……你都有看见吗?”敦站立在屋顶那个破洞边缘,神情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复杂。
听见他这么问,阿砾不以为意地挠了挠自己颈边的茶栗色长发,茫然地说:“唔……你在说白濑想要用舌头狂甩丸山的嘴唇?”
敦一腔难受的心情顿时就被阿砾的发言给破坏得一干二净了,抓狂道:“真是的,砾小姐你认真一点啦!”
(明明他刚还觉得很伤心的来着……)
阿砾不禁俏皮地嘿嘿一笑,而后静静仰头看着围拢在岛屿周围的雾霭逐渐散去,重归澄澈的夜晚星空。
“敦敦,永远不要去可怜鬼怪。”
清亮的少女音色浅浅回荡在这片屋顶,她边说着,边转过了脑袋。
稳稳踩踏在屋檐上的少女,夜风吹散了她的长发,隐没在刘海下的蜜金双眸微微眨动,映入了少年完整的身影。
“无论如何,在它们动手杀人的那一刻起就被剥夺了同情的条件。负责冷静地侦破这场凶案,并且清缴其中所有的【不安定因素】,是我作为一名侦探的工作。”
不知为何,一股无法形容的情绪因为这番话而偷偷钻进了风里,击中了敦胸腔里的那颗心脏。
可紧接着不久,耍了帅的阿砾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困倦地扬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哈啊——天是不是快亮啦?刚出差回来又通宵打怪,好困。”
晶莹的泪花从泛红眼角溢出,衬得那张人偶似精致的脸庞更添出几分可爱。
她调整心情一向神速,令人完全看不出行动底下别样的温柔。敦盯着她那张脸看了许久,半晌才笑出了声音。
(感觉砾小姐真的……是个十分可靠的前辈啊。)
但仅在半分钟之后,他就又双叒叕被打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