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与杨滨边聊边欣赏这皇家行宫。 汤泉宫此时秋意正浓,红色的枫叶倒映在湖水中,连湖也染成了绯色。顾桓和杨滨走到湖边,看着波光粼粼,倒是难得的闲适。 不一会儿,就见一群人从湖边的另一条小径走出,人未见,笑先闻,却是一群锦衣华服的公子们。 几位皇子的伴读们也在其中。 看到顾桓,孔贞明快步走了过来,笑着说:“顾桓你起得好早!我们正要去寻你,侍女却说你出门了!” “难得来一次,就想早点出来看看。”顾桓笑着回答,又为众人引见了杨滨。 人群中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也都相互见了礼,就听孔贞明说:“皇后娘娘在湖那边的水榭里设了个诗宴,很多年轻人都过去了,我们也正准备去凑凑热闹。你们可去?” 顾桓点点头,对杨滨说:“一块去吧。” 杨滨有些犹豫:“我不会作诗……” “我也不会。”顾桓笑了笑,“凑热闹罢了。” 秋狩正式开始前,各家子弟常常聚在一起吟诗作画,展现自己的才华,以期得到皇帝或皇子们的赏识,也是一贯的传统。 沿着湖边蜿蜒的小径走了好一会儿,渐渐听到前方的人语声了,穿过一片开得茂盛的菊花,只见水榭中果然热闹得很,王皇后和几位高位嫔妃在湖边摆了长桌,不少年轻的公子在长桌旁或站或坐,或吟诗或作画。 湖边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贵女在赏景,也有围在皇后、妃嫔身边谈笑的,身姿窈窕、清脆的声音如黄鹂歌唱般婉转,又如一把小毛刷子轻轻地挠着人的心窝。年轻的公子们心里痒痒的,却又都一本正经地目不斜视。 顾桓一走过来,就看到了那个人。 水榭四周围着雪白的轻纱,在秋风中飘飘摇摇,陈昭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远处的淡淡烟波。 只是个小女孩而已,却有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沉静…… 杨滨顺着顾桓的目光看去,笑道:“康平郡主也来了……她旁边的就是平郡王妃。” 顾桓这才回过神来,平郡王妃就坐在女儿身边不远处,穿着一身暗红色直领对襟长衫,披着青色织金云霞凤纹绡纱披帛,鬓上簪着的花树随她转头的动作轻轻颤动,眉眼与陈昭极似,却带着岁月沉淀的温婉,完全看不出已经四十多岁了。 顾家和平郡王府是姻亲,顾桓又是晚辈,因此连忙上前去给平郡王妃请安。 “顾三郎也来了,”平郡王妃语气和蔼,“我听你姐夫说你马球打得不错,给他大大地挣了脸呢。” “都是姐夫领导有方,队友们配合默契,小子不敢居功。”顾桓谦虚地说。 应对倒是得体……平郡王妃笑了笑,说道:“你来得可巧,公子们都在作诗,一会儿还要给皇后娘娘品评,你也去做一首吧。” 顾桓一听作诗就觉得头皮一紧,眼角的余光却发现陈昭似乎在向他看来,不知为何就不愿露了怯,答应了一声才告辞向长桌旁走去。 一起来的几位伴读都已经提笔作诗、作画了,就连杨滨都在来回踱步地苦思冥想。 顾桓走到杨滨身边,笑道:“你怎么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做不行?” 杨滨的眼角往湖边瞟了瞟,小声说道:“那么多女郎在呢,好歹做一首……” 顾桓理解地点点头,孔雀开屏嘛…… 两个人踱来踱去,早有做得快的,已经将诗誊抄好呈了上去。 正着急着,却见湖那边,天启帝领着众位皇子和几位勋贵过来了。 王皇后笑着相迎:“陛下来得正是时候,这些孩子们正在作诗作画,说要让臣妾品评一二,只是臣妾哪里懂这些,正好陛下来了,可解了臣妾的难题。” 天启帝笑着坐下:“皇后过谦了,山东王氏的贵女,哪有不通诗画的。”又对几位皇子说:“今日难得有雅兴,你们也去做一首吧。” 众位皇子都只得答应。 十二皇子陈易就朝几位伴读而来。 孔贞明几人都早已做好了诗,誊抄好了放在一旁。江淮还画起了画来。 陈易笑着看了一回,没看见顾桓的,问道:“顾桓,你还没推敲好?” 顾桓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只会做试帖诗……” 魏伦听了嗤笑:“顾三公子果然一心科举!” 顾桓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说道:“金榜题名正是我辈所愿!” “试帖诗也不妨,就以秋为题,你我各做一首吧。”陈易笑着建议。 顾桓只能答应。 嗯……有他在,自己不会垫底了……陈易不动声色地笑着。 一旁的杨滨没有什么灵感,索性也写了一首中规中矩的咏秋诗。 等顾桓的诗做好时,江淮的画都画好了,众人一起将作品递给内宦,由其呈上去。 递交了作品,众人就坐在湖边闲谈了起来,心中却有些紧张忐忑。 过了好一会儿,水榭中天启帝等人都已经评选出了诗画的魁首。 天启帝拿起几个出众的诗画作品,一一询问是何人所作,又问了几句学业上的问题。 被点名的公子们连忙打起精神,满脸恭敬地回答皇帝的问题,能上台的,都是公子中的佼佼者,在皇帝面前也能言之有物。 十二皇子的伴读中,孔贞明的诗、江淮的画都榜上有名,只剩下魏伦和顾桓面面相觑。 魏伦懊恼地叹了口气,他事先在家中已经急训了一翻,没想到还是不能出众。还好……顾桓也好不到哪里去。 天启帝问了几句,颇为满意,对身边的众臣说道:“诸位爱卿能够教导族中子弟奋发勤勉,我朝何愁不兴?自来上行下效,若是勋贵高官子弟没落,文不成武不就,光靠寒门子弟,又如何能撑起江山社稷!” 二皇子立刻说道:“父皇英明圣德,上下臣民自然勤勉不辍,我大周承天景命,定当千秋万代。” 马屁精……其他皇子心中暗骂,连忙紧随而上大拍马屁,说我朝之盛前所未见,父皇圣明,秦皇汉武、唐宗宋祖皆不能比…… 诸位大臣不停地附和,天启帝笑着听着,却不知想着什么。 王皇后眼珠转了转,笑道:“朝中人才济济,国事自然无忧。今日风和日丽,这汤泉宫不仅来了少年英才,还来了不少大家闺秀,都是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陛下何不也瞧瞧? 天启帝笑道:“少年英才,纤纤闺秀,果然不负好时光,就照皇后说的办吧。” 诸位皇子渐渐长成……还有多位未定亲…… 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几位少年皇子也都兴致勃勃地抬眼望去…… 这个时代的礼教并不是很严格,既是帝后之命,女郎们纷纷上前,作诗的作诗、作画的作画、弹琴的弹琴……一时间热闹纷呈,明明是秋风飒飒,却让人觉得春意融融。 真的是乱花渐欲迷人眼……顾桓的目光却始终看着那一个人。 她也在画画。过了一会儿,她放下笔,也将画作呈了上去。 这幅画,画的是秋菊满幅,怒放的花瓣、含苞的花骨朵儿,繁簇似锦,争奇斗艳,生机勃勃、栩栩如生。 天启帝看着眼前的画,赞许地点点头,对一旁的平郡王说:“这幅画用笔劲健洒脱,布局缜密、着色淡雅,菊花之气扑面而来,可见是下过苦功夫的,这孩子颇有灵气。” 平郡王抚了抚须,笑着说:“蒙陛下夸奖,这孩子从小性子沉静,就喜欢画画。” 天启帝又将陈昭的画递给皇后,笑道:“朕以为康平的画最佳。” 王皇后笑着应是,命人将陈昭的画挂了起来。 一些别有心事的女子卵足了劲想要展现自己,却被一个垂髫女童抢了风头,难免有些气闷。 好在陈昭既是宗室、年纪又小,和大多数人都没有利益冲突。 帝后接下来又命好几位闺秀上前,细细询问了一翻。被叫上前的众女郎自然屏气凝神,小心应对,下方的也是仔细聆听…… 顾桓再也没有心思看别人,目光只落在那幅画上,都说画如其人,陈昭的人就如她的画一般,凝露自溢香,年纪尚幼,却已可见来日的芳华。 在这样的一幅画面前,顾桓不由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那首歌功颂德的咏秋诗简直不堪入目…… 接下来的几天,会不时地有这样的诗会雅集,顾桓跟着十二皇子走马观花地出席着聚会,看到有些人声名鹊起,也看到有些人应对失措、丢了脸面…… 这样的场合,顾桓只能表现得中规中矩,不甚出彩。 好在,这一切,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