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云悠的声音,冷牙心头先是一惊,害怕她听见自己和芮娴的对话。回过头,见她正扶着门框吃力的站着,脸色白得直扎他的心,赶忙收拢心思,走过去。“你不好好在里屋躺着跑出来干什么?”他的语气里还夹杂着未尽的余怒,难掩着急的责备道,迷失愤怒的眼神柔和了不少,担心的打量着面前几欲再倒下的人,踌躇着想要上前扶一把。 他注意着,从刚才,她的视线就一直没往自己身上挨过一眼,他知道她这是在生气,而他,则不晓得要如何应对,靠近她,怕她更反感,就这么保持着距离,又紧张她的身子。 他心里很慌。 “你们这么吵,怎么睡得着。”云悠吊着气说,两只手紧紧抓着门框,勉强支撑着无力的双脚。她看一眼冷牙身后坐在地上,相拥而泣的芮娴主仆二人,虽然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有冷牙在场,不用问也是知道的了。 无非就是芮娴肚子里的孩子。 她真是庆幸出来的及时,否则指不定还会发生什么,她想开口,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现在全身上下虚软得连说话的气力都挤不出来。 就在她身子一点点往下滑的时候,整个人便及时落入了一个结实而熟悉的怀抱,一阵幽香扑鼻。 她抬头,匆匆一眼之后,连他的脸都没看得清,又立马低下了头去,身体紧绷。 冷牙看着她垂着的圆乎乎的小脑瓜,被她这么刻意的避着,尽管心里不好受,可总算是踏实了,因为双臂承受着她身体的重量,这才有了拥有她的真实感。 只是她实在是太瘦了,瘦得让他心疼,仿佛只要再稍稍使一些力,她的骨头就会碎掉。 而他记得,她前些日子都不曾这般。 从走廊上一直回到房间的这段路上,两人都沉默着无话可说。怀里抱着心爱之人,冷牙心里是满足的同时,又涌上一阵阵难言的酸楚,尽管此刻她正在自己的怀里,可是他感觉得到,她尽量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似乎是不想与他再有多余的接触。 多余? 这两个字眼,让冷牙的心又难受的纠结着。明明近在咫尺,却犹如相隔万里,心里那难得的踏实感,仿佛又被一点一点的瓦解着。 若非不是生病,恐怕自己早就抱不住她了吧? 可这又怨得了谁呢?全是他自作孽。 已经到了床前,冷牙还是舍不得放手,就算只看得着她一动不动的睫毛,他也觉得内心被填得满满的幸福。直到云悠的咳嗽声传来,他才手忙脚乱的回过神来,但是动作却是极其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 云悠躺下,错开他的视线,由他为自己掖好被子,末了,却迟迟不见他离开,便心生了不自在,小声的说。“能劳烦王爷准许芮娴进来吗?臣妾有些话要予她说。”她原本是想着刚才外面的情形,猜测冷牙现在绝对不会让自己和芮娴单独见面,所以打算以此为借口气走他,因为除此之外,她实在不想再与他谈起别的,她害怕自己控制不住。 “你现在需要休息,不允许。”果然,他干脆决绝的驳了她的请求,脸上确实有些微微的怒意,只是他依然身形稳魄伫立着,加之那双不知是深邃还是多情的美眸,直看得云悠更加心虚了。 稍许,他索性是在床边坐了下来,说。“有什么话,你就予本王说吧。”此时云悠心慌意乱,其实冷牙比她更慌更乱,这是个借口,他想和她多说会儿话,内心诚惶诚恐,想知道这次自己对她的疏离和冷漠,她心里到底是有几分想法。 虽然早有遇见,这样并不会如己所愿,但依然期待着。 云悠眼神奇怪的看着他,问。“不许见芮娴,那其他人呢?” “除了本王,你谁都不能见。”冷牙没有犹豫的说。他已经打定主意,解释以后会有,但现在为了她的安危着想,他必须限制她的自由。 云悠看着他无比笃定、认真的模样,怔了怔,尔后苍白的嘴角扬起一抹凉薄的笑意。“可是臣妾现在最不想见的,就是王爷。” 云悠的声音,像一根极细的银针,毫无知觉的扎进了冷牙的心底,深如刺,能慢慢痛遍四肢百骸。 他的脸上,早已寻不见任何一丝表情,就连先前那些微的怒意似乎也在倾刻间消失殆尽,就像是带着一张呆板的面具,让人看了心里始终无法平静。 云悠放在被子下面的手紧紧握成了两只拳头,冷牙那双像是要镌刻到她脸上的视线,实在是让她不知所措。刚才就在自己说完的那一刹,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僵住了,仿佛是深受什么打击的模样,让她不解。 事先没有缘由翻脸的人,不是他吗?为什么现在,却好像成了她的不是? 想着,云悠便是觉着生气。“王爷不许臣妾见任何人,这是要软禁臣妾吗?”心里的困惑与苦闷,她不由一声嗤笑,嘴边的笑意更深,更冷,也更讽刺。 冷牙依旧是一动不动的坐着,两眼空洞失神,脸上仍没有一丝要发怒的迹象。直到云悠被他看得全身都渗出了一层薄汗,他才开口,语气幽幽,透着霸道而诡异的温柔。“你说得没错,本王要软禁你,一辈子,直到本王死去。” 他的这番话乍一听上去像是赌气,抑或威胁,可是他内心彷徨,恐慌,不得不这样为自己掩饰和打气。芮娴的话言犹在耳,其实他多想问问,她是否真的不惜伤害自己,也不肯为他怀上一个孩子? 可是他没有这个胆量,他没有把握面对她给予的答案,即便心知她也是深爱着自己,只是任何情况,任何事一旦到了她面前,就总是充满着无常的变数,他没有信心确定她的一言一行,更怕极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倾身,再次将额头贴上她的,一片冰凉,渐渐温热,算是暂时安抚了他焦灼的内心。他轻轻闭上眼,是不敢碰触她可以看透自己的眼神。“本王会将‘兰荠儿’之名刻进你的骨子里,让世人谨记。”他说,听着像是没头没脑拼凑的一句,却犹如起誓般慎重。 他要抹杀她曾经的一切,“兰荠儿”之外的一切。这个女人,他放不得,哪怕天塌下来,他宁愿为她背水一战,倾尽所有,也放不得。 因为一旦放开,也许就是永别。 看着他凑近,却丝毫不影响俊美的放大的脸庞,与他鼻尖相抵,鼻息纠缠,甚至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上他的唇。如此亲密的贴近,让云悠前一秒还满满生气的心,一下子紧张得扑通直跳。 只是尽管,她仍忘不了就刚不久,他长密的睫毛遮掩下,那双强硬阴鸷的眼神。 “兰荠儿,抱抱本王吧。”忽然,他在她耳边温软细语的念叨着,慵懒而湿湿黏黏的声线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像个撒娇的小无赖,赖皮的请求着。不由在她不是滋味的心里,柔柔的捏了一把,有点痛,但更多的是温情。 云悠看得很清楚,他那完美的唇线勾上的一抹狡猾的弧度,就像是算准她一定会听话。而她,竟就是没出息的,被这般妖娆轻而易举的勾引,缓缓抬起双臂,然后两只小掌,小心翼翼,有些羞涩的攀爬上他的背脊,还没等贴得稳当,她就立马迫不及待的被圈进了他紧紧的怀抱。 冷牙将脸埋进云悠的颈窝间,贪婪的吸允着自她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香气,那令人着魔的清新,是他不愿与人分享的珍品。 充满欲望的唇瓣在她颈间细腻的皮肤上细细摩挲着,就像在优雅的品味,忍不住想要一口吃掉,却又极舍不得。越发收紧的臂弯,是恨不得能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好好藏着,护着,让那觊觎的卫锦尧和景缨再也不能把她从身边夺走。 他真的好爱好爱她,可是再多的言语,也抵不过此刻将她贴身搂在怀里,只有这样才能消弭多日来折磨他的内心的不安。 云悠紧绷着身子,硬梆梆的在他怀里,动弹不得。脖子里缠绕的,满满都是他的气息,灼热而炽烈,刺激着她冰冷的身子,一片燥热,她能清楚的听见他渐渐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可是他的吻却并未加深,依旧那么浅浅的,**人心。 此时他就像一只狡猾饥饿的狐狸,正要一点一点汲干她,以喂饱自己。 想着,云悠突然觉得荒唐可笑。虽然他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但若是以前,他一定会不由分说的抱住自己,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的征求起她的意见来。 他不是不愿见到自己吗?这下又是怎么回事?巴掌之后逗宠似的再赏一颗甜枣吗?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让人捉摸不透,让人心寒,却又放不下。 在他冷牙那颗高贵骄傲的心里,她叶云悠的那一席之地到底有多大?他之前所给予的一切,又算得上什么? 手掌离开他的背,她说。“琼珠说得果真没错,王爷只是自私的占有欲作祟罢了。”想起以前琼珠的提醒,她心里穿过一阵冷风,不经意的缓缓张嘴道,有些嘶哑的声音里透着一种难言的凄楚。 冷牙吻在她颈子里的唇,停止了游走,却依然深深埋首着,只是一动不动。 “王爷能否告知臣妾,王爷的心,要的,究竟是什么?”她的眼里慢慢濡上了一层泪,以至于当冷牙抬起头来时,俊气的眉头皱得快打了结。 深沉冷冽的眸里,就像搭了两支上弦的箭,随时可以置人死地,只是这个人,他选了自己。 “本王的心。”他嚅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要的是你,更是那卫家的江山。”他说得没什么情绪,却不折煞那一字一句里所影射出来的魄力。 要她,这是他早已的觉悟,不会更改。只是他要得彻底,要得贪心,他要以那诺大的卫家江山来换取日后,此生与她的相守白头。 云悠淡淡的睨了他一眼,唇角微翘,然后似笑非笑的闭上了眼。 冷牙眼神无奈的看着她对自己的不理睬,尴尬的讪讪而笑,心口隐隐作痛。有很多话,却不知道怎么开口,难不成要一五一十的告诉她,自己为了能永远跟她在一起,要攻打王城吗? 呵,他还不至于什么事都要跟她一起承担,金戈铁马,征战天下,本来就是男人的事,与她无关。 这一朝惹她生了气,伤了心,他愿意用往后的一辈子来弥补,虽然信心不足。 云悠表面平静的闭着眼,心里却起起伏伏,乱成了一团麻,那渐渐扩散的痛抓着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其实,她真的好想再多跟他说说话,不管是什么,都想他留在身边陪着自己,就像刚才,那才是她熟悉的夫君。 可她就是怕,他突然这样不明原因的情绪大变,阴晴不定,她多怕他会是第二个太子殿下,自己又会重蹈覆辙。 她不想离开他,真的不想。 房间里静得阴沉,过了一会儿,云悠才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变得轻松,然后再安静了会儿,又响起很轻微的脚步声,再然后,是关门声。 一切再次归于静谧,云悠直立的长睫微微颤了颤,两滴泪滑落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