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腌货准备得早,鱼和猪肉腌得咸香,飘着八角和花椒的味道。由于今年定了亲的,相较去年不同,咸货腌制了许多,从洒满盐椒的缸子里取出,大大小小地挂在朝阳的屋檐下,等着迎接新年的到来。
然后待新妇过了门,好拿一些让她回门去。
可惜,宁夫人还是没能等到儿子娶妻的那天,在第一个雪夜里悄然离世。
薛离昭在屋前台阶下站了很久很久,霜雪落满肩头,他的睫毛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白霜,轻轻一眨,便化作湿意淌落。
“下毒的,是二少爷身边那个大丫鬟披霜。”
……
披霜找到了,她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而这时宁夫人的死讯已由柳大夫第一时间传来。
非常时期,苦寻了许久的披霜忽然现身了,难免让人猜想她是不是故意,反正薛醒玉立刻让人把她给看押起来了。
谁也不知道她这阵子躲藏到哪了,看披霜此时已没了嫡少爷身边一等大丫鬟的气派体面,那件红衣如今染了污泥,不见往日光鲜颜色,纵使灰头土脸,她眼中的倨傲桀骜还在。
桑叶指责道:“万万没想你张狂至此,毒杀了宁夫人。眼下东窗事发,你竟也不远走,还回府干什么?披霜,你莫不是想害死二少爷?!”
她笑笑没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
“你何至于如此狠毒?二少爷对你不薄!”桑叶又怒又失望。
披霜张口就说:“如何个不薄法?薛离昭砍伤我的手臂,二少没有替我报仇!断了臂后,我又被遣到后厨做粗使丫头,桑叶姐姐,你仍然是一等大丫鬟,何其体面?你不会懂!”
“我今天的作为,不过是想报仇而已!”她眼神狂热不驯。
“报哪门子仇,报大少断臂之仇,还是二少不理你的仇?”手下人质问。
南院的听泉厅里只有几个小厮丫鬟,这事还没惊动当家的。
而薛醒玉进了内室,也不知道干什么去,桑叶审问不出什么来,正要去叫薛醒玉,就看到她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
她今日穿着鸦青色的棉衣,外面披着鼠灰皮裘,搓着手大步走来。
她上一世是岭南人,一年四季里永远少一个冬天,现今这个雪花飞舞的天气,就叫她冷得直发抖,大衣厚袍不断往身上叠加。
桑叶看她搓着手,塞了一个手炉给她,低声对她说:“披霜已承认是她毒杀了宁夫人,眼下自投罗网却不是什么好事,恐怕大少爷已经在来路上了。”
薛醒玉摸了摸心口,叹气道:“我已做好准备。”
她刚才到内室里去,穿衣保暖是其次,首要是在里头穿上了爹爹送她的保命金软甲,可刀枪不入。
她这举动,是下意识的。
从穿过来,得知自己是个不得善终死于非命的反派人设开始,她就没有一天会安心过,每天都是在保命,只求再多活几集。
她能拿命赌薛离昭不杀她吗?不能。宁夫人是他的软肋,也是死穴。若是以这些天他对自己的好,天真去赌他不会对自己动手,岂不可笑?
从穿上金软甲的举动,已经说明,她也不相信他会手下留情。
“您先前,为何不预告大少爷,披霜可能要对宁夫人不利呢?”桑叶疑惑。
薛醒玉好笑:“且不说当时我能否确知披霜是否对宁夫人不利,即使确知给兄长预告,你觉得,他第一个怀疑的难道不是我吗?”
披霜,是她以前宠信的大丫鬟,她办的事,大多都是主子默许或授意的。
桑叶纠结着说:“大少对您……近来甚好。”
大少对二少,近来和善得没话说。私以为,若给大少提醒提防,也能免去嫌疑。
“向兄长提前预告后,最后没出事自然是好。”薛醒玉叹息,“我只怕预告了他,最后一语成谶,反而脱不掉害人的嫌疑了。”
他定会想,否则她怎么会预知?必然是她先动了手脚,假意提醒,到时别人就怀疑不到她头上去!
这么一想,寒意便爬上脊背,冷得她打了一个寒颤。
“桑叶,我不能拿兄长对我的些许好意做赌,更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做试探。”
薛醒玉低头看向披霜,这个丫鬟本来就是个毒瘤,也是姜氏的人,她除不掉,就只能远离。
想不到今天还是叫她得手。
“你是何时对宁夫人下手的?”既然是慢性·毒·药,总不可能是这两天才得手。薛醒玉记得自己也有派人去守着宁夫人,即使薛离昭不在梨巷,应该也没人害得了宁夫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