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玓的手指顺着大猫的后背顺毛,蓬松炸毛的那些皮毛逐渐被他给安抚下来。
他虽少有和大猫这般亲密的接触,但是当他伸手的时候,庞大的阴影并没有避让。于是慢慢地、慢慢地,县衙其他人看着虞玓摸到了大猫的肉垫,轻而易举地捏住了肉垫。
弹出的爪子尖利异常,锋利如刀。
“还不快给本官看清楚!”何县令的话里有着无力的愤怒。
虽然他看起来坐得笔直没有动摇,可刚才大猫咆哮的那瞬间,他差点没躲到椅子底下去!
那一瞬间的惊恐是无法掩饰的。
仵作战战兢兢地从李连青的背后冒头,眯着眼端详许久,这才说道:“不,不是,这个长度不足。”
何县令莫名松了口气,却又泛起不知缘由的郁闷,不知是对虞玓的还是对这个仵作的。
何县令眯着眼挥了挥手,“既然消除了嫌疑,这事便算了。可这只大猫如此凶残,虞玓,你可要严加管教。”他现在看着虞玓就心烦,如果不是此事牵涉巨大,他真想虞玓也给按个罪名丢到牢狱里去。
坐在他左下的老县丞或多或少猜到了县令的心思,心里暗自摇头。
要是真的有那胆量倒也无所谓,虞家只剩下虞玓,真丢进去蹉跎死了也就没人伸冤了,可惜县令谨慎过头的性格被人堪破,反而一直被人拿捏着,当真是纸老虎!
虞玓默然不语,欠身后,便抱着那只散发着莫名郁闷的大猫出去了。
何县令摆摆手,让屋里其他人也一并滚出去,这内衙里只留下老县丞和何县令两人。
待屋里的人全离开后,何县令叹气对老县丞说道:“你说得果然没错,这县城内近来刮起来的风声不大对头。或许当真是有人借着大猫的名头借刀杀人,杀了那死者后把罪责全推给虞玓的这只大猫。”
近来县城里一直在疯传虞宅中的恶猫,这以往也有过这样的传闻,可多是说其看家护宅的本领,一日之间口风突变,不得不说真像是有人在背后推动,意欲让县衙做出相同的判断。
老县丞在这县城里多年了,这推波助澜的势头一起来,就让他有些坐不住了。这手法当真是不错,只是碰到了老县丞这样的老手,轻而易举发现了这其中的微妙差别。
老县丞意有所指地说道:“现在就只看究竟是内斗,还是一锅端了。”
西北坊的尸体有问题,意味着张三米铺也有问题了。
何县令捋着胡子颔首,“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把消息送往陆公,等他们示下,就能把西北坊的人一网打尽!”
老县丞吃茶的动作一顿,附和着何县令笑起来。心里却是把何县令这种胆小畏惧的心理腹诽了千八百句,便是那西北坊里藏着十几个人,以县衙里的人手还是能拿下来的。
何必牵扯到陆公呢?
单凭这一来一回都不知要徒生多少事端!
这边内衙面上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刚才那叱责暴怒的模样,那厢虞玓带着大猫走出县衙,却发现外面围着许多的人。
他站在县衙的门槛内,漆黑清透的眼眸看了一眼那些围观的人。
“这就是那只大猫?”
“能不能打死啊……看着甚是吓人,浑身黑魆魆的……”
“我听说这只猫能把人给啃死了!?”
“果然是个怪物,明府怎没把它抓起来?”
“这个重量可真沉啊……”
那些纷杂的对话有些传入了虞玓的耳朵。
他拾级而下,神情甚为淡漠,宛如把那些汇聚的潮涌人声当做虚幻。
虞玓敛眉,在围观者不自觉让开的道路漫步而去。
果然。
风向不对。
石城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县内发生豆大点的事情都容易成为县城的饭后闲谈。
最初县内关于大猫的传言都是极为神异,且颇有些奇怪的色彩。
但无论如何都是趋向于好的方面,至少是看家护宅的好猫。可这两三日,风声却有些微妙地转向凶残可怖的方面去了……这最初是虞玓在县学里发现的。
那些同窗原本已经消去了对大猫的好奇,但是近来却偶尔有提起虞家的那只大猫。一人可说是意外,可两人、三人就不再能简单解释了。
虞玓为了大猫的安全,自然不愿意他再出来。
可何县令突然来这么一招……他紧了紧抱着大猫的胳膊,看来这位明府也是发现了什么。
老滑头。
虞玓淡淡地想着,或许他家这只大猫确实做过些什么,但是挖心这种腌臜的事必然是不会做的。
有些人借着凶猫的名头借刀杀人。
他的视线幽幽地落在县衙照壁对面的宣化坊。
既如此,就莫怪他了。
在虞玓暂时解除嫌疑下堂后,李连青被同为皂役的王武搭住肩膀,“走啊,去西北坊。”
李连青恹恹推开了王武,“去,别和我套近乎。我这正烦着呢。”
王武也不生气,笑呵呵地说道:“心情不好,去西北坊快活不正是常事吗?”莫管是不是当值的时候,只消得他们乐意的时候,就算去了又如何?
李连青近期可是不敢再去寻那些暗门子了,就算王武一直拖着他也不乐意。
王武耸肩,就把李连青给拖去留香楼了,“听说近日来了个说书先生,那嘴皮子可真是利索。去听听得了。”
连同着李连青,王武一共叫了三四个同僚,有李连青王武撑腰,那几个皂役就笑嘻嘻跟着走了,纵使被上官捉住逃班那也是不要紧。
留香楼背后的主人合该是平州的哪位,在县里的生意红红火火,也从不敢有人找他们麻烦。店小二对李连青王武这一批人早就熟悉异常,连忙招呼着他们往二楼雅座去。
王武随口抛下一句照旧,“你们新来那说书先生呢?”
店小二笑着说道:“在后头准备呢,过一会就给诸位献丑了。”
王武满意地点头,带着李连青上了二楼去。
好半晌,留香楼的一楼大堂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王武探头看了一眼,原是从后面出来个矮小精瘦的老汉,穿着洗得白净的朴素衣裳,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说书先生站上台,手里拿着拍板,这一开口就看出功底,那说起来当真是绘声绘色,对话人物场景宛如就在眼前。王武招呼着同僚把酒满上,一边晃着脑袋一边听着说书。
李连青埋头吃闷酒,偶尔吐槽一下老县丞,却不敢说大声,只暗地里嘀咕着两三句,王武从来是听听就过了。
老县丞……呵呵,那个老头子在县衙里多年,谁敢轻易开罪了他?好在这位的心性向来不错又爱惜名声,少做些鱼肉乡里的事情,不然可得惨得人苦叫连天。
王武原是只听着说书,听着听着神色就诡异了起来。
好半天,他扯了扯李连青的袖子,“你刚才可听清楚了?”
李连青这酒刚喝到一半,脸色上了红,可这人还算是清醒,“听清楚什么?”他方才正和人吃着酒说话,倒是没注意那说书先生的讲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