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君茹晕倒后,可把婢女吓坏了,她们七手八脚地把吴君茹扶回侯府主院福安院,又悉心照料了一个下午,直到晚上,吴氏才悠悠转醒。 “夫人,您醒来了?” 吴君茹抬起手,婢女绿袖连忙上前扶她起来。吴君茹接过绿袖递来的茶盏,用水润了润嗓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怎么回来了?萧景铎呢?” “夫人您在佛堂晕倒了,是侯爷送您回来的。大郎君也跟过来守了一会,现在已经回清泽院了。” “装模作样。”吴君茹冷笑,她本就是被萧景铎气晕的,这个人居然还敢过来探病。想到此处,吴君茹眼前又浮现出萧景铎的那个眼神,他明明站在艳阳下,但双眼却深不见底,宛如来自地狱的恶魔。而他还遥遥地对她笑,仿佛是一个潜伏在人群中的恶鬼,只待她一不留神就会扑上来,将她撕得尸骨无存。 “他留不得了。”吴君茹喃喃。 绿袖听到吴君茹的话,无奈地叹了口气。绿袖本是吴家的婢女,在吴君茹出嫁前夕才被吴家长辈指派到吴君茹身边,也算吴家和吴君茹的纽带之一。在绿袖的印象中,吴君茹是一个沉默且怯弱的庶女,在吴家的众多姑娘中一点都不显眼,绿袖也是来了定勇侯府后,才发现这位八娘子不同寻常的另一面。绿袖虽是婢女,但此刻她却不得不替吴家长辈开口,劝导吴君茹不要做错事:“夫人,我知道你不喜欢大郎君,也不情愿让他占着嫡长子的位置。可是木已成舟,大郎君已经借着公主承认了他的嫡长之位,你此刻再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夫人放心,有吴家在,定勇侯府不敢亏待四郎君,何况四郎君还小,争夺爵位自有吴家打点,你就不要操心了。再这样下去,你失手了不要紧,坏了吴家的名声就糟了。” 四郎君就是吴君茹的儿子萧景业,这两天从了族中的序齿,府中人多唤他四郎君。 吴君茹自嘲地笑了,家族这是嫌弃她丢人,想让她收手?吴君茹摇摇头,道:“只是一次意外罢了,马有失蹄,下次必不会如此,我对我自己有信心。何况,萧景铎必须死,你没见他看我的眼神,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他现在才多大,居然有就有那样渗人的眼神,我不动手,等他长大了非给我找麻烦不可!” “夫人”,绿袖有些迟疑,“下一次,你真的有把握?” “呵,我这次只是轻敌,这才让他逃了出去。也不看看我是什么身份,和我斗,他哪里够看?” 吴君茹说的是自己穿越的身份,而绿袖却以为吴君茹说的是吴家,绿袖点点头,压低声音道:“好罢,那就再试一次。” “我昏迷期间,府里可有其他事情?” “有,黄昏的时候,表姑娘和二娘子玩闹,一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磕伤了头,现在还昏迷着呢。” “表姑娘?是萧素的女儿程慧真不成?” “正是程娘子。” “磕伤了头……”吴君茹靠在软枕上,突然有了主意。“有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定勇侯府这几天可谓颇为不平静,先是佛堂里莫名其妙死了人,大郎君萧景铎险些被牵扯进去,紧接着主母晕倒,表姑娘程慧真磕头,这一桩桩一件件接踵而至,让人徒生不详之感。老夫人心里不住地打嘀咕,正巧吴君茹提议这几日府中不太平,不如请个和尚来施法祛邪,老夫人立刻就同意了。 萧景铎正在厢房里抄佛经,隐约听到原来传来唱经的声音。他放下笔,唤来秋菊:“外面怎么了?” “夫人说侯府里死了人不吉利,正巧表姑娘磕伤头,到现在还没醒,夫人怀疑有怨灵作祟,所以从寺庙里请了大师来作法。” “怨灵作祟,也亏她说得出来。”萧景铎深为不屑。自从佛堂死了人之后,他显然无法再待在佛堂了,只能腾回清泽院抄书。可是他才清静没几天,外面又起波折,萧景铎十分肯定,所谓作法一定又是吴君茹闹出来的幺蛾子。 果然,没一会,念经的声音越来越近,到最近竟然停在了清泽院院门前。 一个穿着僧袍的和尚停在清泽院门后,他身后跟着数个沙弥,再之后是萧家的众人。 萧老夫人由萧二婶和萧素搀着,亦步亦趋地跟在大师身后。此刻见大师停下,她连忙上前询问:“大师,可是有什么问题?” “阿弥陀佛,此地可有人居住?” 吴君茹嘴边一抹笑意一闪而过,她故意露出迟疑的神色,说道:“这是府上大郎君的住处,大师,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贫僧不敢妄言,敢问贵府大郎君近日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萧老夫人和旁边的女眷面面相觑,听这位高僧的意思,似乎问题出在萧景铎身上? 众人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才好,这时候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萧景铎站在门后,身姿笔挺清瘦,宛如修竹劲松。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的人,缓缓开口道:“既然大师询问,那就让我来回答吧,毕竟还有谁能比我自己更清楚,我有什么异常呢?” 说完,萧景铎的视线对上为首的那个和尚,一字一句地说道:“实不相瞒,我不久前丧母,母亲就死在这个院子里,前几天还刚刚在佛堂撞了死人,不知大师觉得,我哪里有异?” 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小施主煞气过重,时常与血光为伴,长此以往,恐怕不利于家宅。侯夫人,贫僧还有些话不方便讲,敢问侯爷可在府中?” “侯爷今日休沐,大师随我来。”吴君茹笑着看了萧景铎一眼,然后就将和尚和几位沙弥引走。 . “大师的意思,萧景铎他的命太过刚硬,会妨碍家宅和亲眷?”萧英问道。 “正是。我听侯夫人讲,方才那位小施主名为萧景铎,铎者,礼器也,乃战时之乐,宣政教法令。此名字极硬,可见命中有大造化,然而凡事过犹不及,大郎君自己命理通达,却反会克制身边之人的气运,恐怕不利于父辈兄弟。” 这话可谓戳中了萧英的隐忧,他一直担心萧景铎性格太强,日后会不服管教,然而现在大师说,以后萧景铎发达之后,会克制父亲和兄弟的运势。 吴君茹这一招可谓正中要害,她对枕边人非常了解,萧英不在乎名声礼教,对亲缘感情也很淡,但是唯独在乎权势。现在有人告诉他,他的长子日后会克制他的仕途,而且这件事已经露出了隐隐的苗头,以萧英宁可错杀一百的性格,只会将这一切扼杀在摇篮里,而不会心存侥幸。 吴君茹看到萧英已经动摇,于是添了最后一把火:“侯爷,方才大师还说了,萧景铎克家克亲,所在之处血光不断。你看他来侯府才多久,就已经有两桩命案了。” 萧英还在犹豫,他虽然不喜欢萧景铎的桀骜,但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不到必要情况,萧英并不想放弃长子。他踱步到书房外,看到萧景铎就站在廊下,看到他出来,眼中浮出嘲讽的笑意。 “我以为定勇侯能在千军万马中全身而退,应当不会被这些鬼神之说迷惑才是。侯夫人也实在是用心良苦,为了赶走我,竟然买通这么多人。” “放肆,不可对大师无礼!”吴君茹大声呵斥,然后转过身去跟和尚道歉,和尚摇摇头,示意自己不介意。 “看来上次没把我冤成凶手,侯夫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你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你以为买通和尚,故意说一些不利于我的话,就能如愿将我赶走,将嫡长子的位置让给你的儿子吗?”萧景铎不留丝毫情面,高声将吴君茹的心思抖露出来,“说要祛邪的是你,请和尚的是你,现在说我不利于家宅的也是你,你让众人评一评,你此举究竟何意?” “侯爷!”吴君茹连忙转过身,晃了晃萧英的胳膊,“你可要信我啊!就算你不信我,也该信大师才是!” “人是你请的,谁知道你有没有搞鬼。”萧景铎讽刺一笑,故意激萧英,“定勇侯该不会连这些关节都想不通吧?” “行了,都别说了。”萧英猛地抬高声音,喝止争论不休的萧景铎和吴君茹。儿子不可轻易放弃,但事关他的仕途,也不能马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项安,我记得今日安国寺也在做法事,你带着我的官符,去安国寺请一位大师过来。” “是。” 萧景铎放下心,不屑地看向吴君茹,眼中是明晃晃的鄙视,你也只有这些能耐。 吴君茹则有些慌乱,萧英居然这样执拗,安国寺的和尚没有打点,这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