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昭绾着凉了,晚上一直在发抖咳嗽,明政知是昨晚在地上呆了太久,心里有些愧疚,叮嘱她多休息。
今日是休沐,没有朝会,但天未白之时,明政依旧起身去处理政事。
迷迷糊糊之中,燕昭绾仿佛听到阿冉的名字,身体沉重却起不来身。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唤醒,一睁眼是御医夏无舟来了。
燕昭绾连忙问:“长安君成峤最近怎么样了?”
“身体都好全了,装上假肢也能站起来了。”
夏无舟替她诊断了病情,只是普通的风寒,开了药后将走之时,突然被燕昭绾叫住。
“太后的私生子,大王已经处理了,是吗?”
夏无舟叹了口气,从药箱拿出一味药,由帕子包裹着,隐隐约约有股蜜糖的香味。
“晨间殿下休息时,大王已经吩咐臣将此药熬成甜汤,送过去了。殿下放心,服下此药,死去就像睡了一觉,没有痛苦,是解脱。”
待御医走后,燕昭绾起身将药塞在荷包中,披上白狐裘,咳嗽着去看望那个死去的孩子。
那个孩子被关押地牢中,燕昭绾取了明政的令牌才得以见到他,小小的身子躺在草席上,脸上甚至还有血色。她握了握他的手,有些僵硬冰凉,没有跳动的脉搏,才确定他真的死了。
与此同时,宦官抬来了一具小棺椁,她小心将他抱起来,安置在柔弱的垫子上。
燕昭绾全程都是面无表情,宦官也不敢多问什么,按照她的吩咐将那具小棺椁放在停尸房处,相国七零八碎的尸体被勉强拼合后,也停在此处。
费了不少时间,回到未央宫时,明政甚至都从章台殿回来了。
“等你用膳呢,菜都凉了。”
明政知道她去了哪里,两人心照不宣,各怀心事用着午膳,皆是食之无味。
她放下筷子,银筷在瓷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用完膳,该去见太后了。”
明政嘴角一撇,闷闷地埋头吃饭,最终还是放下了筷子。
太后被囚禁在以往居住的甘泉宫,宫里仅仅配了两个服侍的老姑姑,奢华的生活不再。
她窝在卧室角落的席子上,不停缝着新衣,喃喃自语着旁人听不懂的胡话,似乎是疯了,手上被扎满了针孔,衣服也沾上了点点血迹。
一向喜欢打扮的太后,穿了一件朴素的袍子,没有任何花纹装饰,头发也乱糟糟的,油腻地结成一缕缕,蓬头垢面,似乎多日未洁身了。
燕昭绾听人说,自从明政那日回宫后,太后就疯了。
“冬天来了,阿冉该穿新衣了。”太后疯笑着,她说了许多,但燕昭绾只听懂了这一句话。
太后突然看到门口站着的明政,瞳孔骤然散大,紧紧盯着明政,脸上露出无比惊恐的神色,仿佛见了一个狰狞凶狠的怪物。
她往后一直退着,背后是角落,已是退无可退,太后干脆蜷缩在角落,拿衣服捂住了脸,只能看到她乱作一团的头发,堆在头顶。
“太后。”燕昭绾走上前轻声唤着她。太后却突然发了疯,伸出手恶狠狠地捶在燕昭绾胸口。明政握住了她的拳头,一把将她摔在一旁。
太后瞪大了眼睛,指着明政的鼻子骂道:“你从我肚子出来,但你不是我儿。你杀了我儿,滚!”
“太后,是你杀了自己儿子。”明政低下了头,看着那个妖艳的母亲变成了一个农妇一般的女人,“母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以后,我们不再是母子,高兴吗?”
说罢,明政压抑不住悲伤的情感,转身离开了甘泉宫。
看着明政的背影,燕昭绾知道他或许流泪了,怕被人看到才如此匆忙离去。她却没有跟上去,留在宫中,坐在了太后身边,她捡起了针线,旁若无人地缝着新衣。
“我母亲小时候也是这样给我做衣服,嫌宫人们做得不好,生怕针脚太密膈到我。”燕昭绾轻声说。
“毕竟不是她们自己孩子,当然会有不仔细。”
太后的眼睛中恢复了些许光彩,被燕昭绾察觉。
“太后,是装疯吧。”她说。
太后拢了拢头发,让头发看上去不那么乱,嘴角露出苦涩的笑容。
“相国和阿冉都走了吧,听说相国差点被人分食,多亏太子殿下出手,多谢殿下了。”
“阿冉喝的药,是甜的,让人没有痛苦地睡过去。”
一滴浑浊的眼泪滴在太后的手指上,顺着指尖流下,渗入密密麻麻的针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