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其实不用提醒颜宁晃了晃头已经觉得脸上温热麻痒,好像有蚂蚁从肌肤上蜿蜒爬过毫无疑问是鲜血的痕迹。但奇怪的是麻痒之中毫无痛楚隐约中酥酥麻麻,竟还有些舒服。
血流满面下,居然还“颇为舒服”,这可绝非什么吉兆。颜宁也顾不得手臂的异相,抬手想确认脸上的伤口,却听到不知何处声音低缓,仿佛是从老旧录音机里嘎吱传来的回音:
“长太息兮……”
颜宁微微一愣,却觉手上似有水滴,低头一看只见莹白如玉的手背之上青筋密布,隐约有艳红的血滴从手腕处渗出,悄然滑落。
回音又渐渐响起了,只是这一次渐转含混只能偶尔听清几个字眼。侧耳仔细分辨,好像是在反复的比兴作喻用繁复得不计其数的事物,比拟女子的容貌体态,衣着装饰。短短几句之中从兰草唱到辛夷从芙蓉比到芳蕙哪怕颜宁不懂什么文学,也觉得意蕴悠远,词句之中情意绵长。
也就在这侧耳聆听的短短数息中,颜宁身边隐约有叮当清脆的响起,好像是金属互相。他定睛一瞧,却见几粒金色的圆点从旁溅出,在空中丁当相撞,而后四散抛射,不见踪影。但在一晃神之间,他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几粒金光耀眼,纹路精细的钱币。
“喔。”颜宁不由喃喃:“这是天上掉钱吗?”
天上会掉下金子来这恐怕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但天上绝不会掉下细心雕琢,精巧绝伦的金币来……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四散飞溅,那当然是有四面八方有人在抛洒。
但什么人会抛洒这么珍贵的东西呢?
如果要仔细一想,这可就大大地不妙了。
黄金贵物,在远古时就是祭祀通神的必需品。后来祭祀之风日渐演化,到了战国时,楚地甚至以黄金为巫者雕刻祭坛,借以沟通幽玄。由此而生出的种种南方术法,也就天然与黄金有了分割不开的关系。
楚地好巫,举国上下无不狂信。楚国全盛之时,一年祝祷通灵的花费,几有国库之半。此后神秘世界渐渐隐退,各种术法相继消匿,楚国流传下的种种仪式的记载,也就成了令人瞠目的传说,辗转之中,渐渐失真。不过有些仪制太匪夷所思,在种种笔记中被相对完善的保留了下来譬如,佥载、石苞书等谶纬之书就提到过,说张仪出使楚国,见楚王求玄,作“登玄梯”,以泥土和金屑,在悬崖边造高十几丈的祭坛祭坛下万人作歌,祭坛上百人列阵,朝悬崖下抛洒黄金美玉,金玉之声与歌声彼此呼应,借此取悦天地。历来祭祀,黄金都是陈列静置,礼毕之后还可以回收利用,虽然奢靡,还有节制。但唯有楚国的这门仪式,讲究万丈悬崖凌空抛洒,金玉相击中彼此碎裂散落,真等于是把钱往水里丢了。连石苞书等叙述至此,都大发慨叹,说穷奢极侈至此,楚王北囚,良有以也只可惜楚国亡后,典籍付之一炬,竟然不知道这个不惜国力的仪式,要祈求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