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能有你这般舍己的股肱良将难道还愁有攻克不了的池城?”
见贺重霄一脸凝重地望着自己,萧憬淮便也收起了先前的调侃戏谑,只是省去了此番战役消耗的诸多物资及并不比敌军少上多少的惨烈伤亡。
听到肯定后,贺重霄原本提着的心瞬间放缓了不少,又思及到那个战场上意图趁乱行刺萧憬淮的叛徒,有些忿恨地亟亟道:“那那个意图行刺您的叛将捉住了没?您可知道他是谁派来的?”
“这些事情你不用担心,安心养伤便好,至于那人的身份待我处理妥当后自会告诉你。”
听到萧憬淮这番不置可否的话语后贺重霄很是不满地撇了撇嘴,但转念一想关于那人的身份与结果迟早会在军中传开,以萧憬淮看似圆通谦和实则软硬不吃的执拗性子,再多加追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他便也没再多加追问。
……殿下还真是只有在睡着之后才是最真实坦陈的。贺重霄在心中如是想着,不由叹了口气。
世人皆知皇五子豫王虽出身卑微,待人处事情却进退有礼颇知分寸,担得上“谦谦君子,卑以自牧”的名号,但贺重霄却知道萧憬淮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的包袱与无奈,毕竟戴着过节游玩的面具都曾让他感到沉重与不适,更何况是一张在世人面前永远都不能摘下的谦和假面呢?
这么想着,贺重霄叹了口气,却在吸气时被炭火的气味所呛,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扯到胸前伤口的疼痛让他的五官都皱成了一团。
接过萧憬淮打来的温水润了润嗓子后,贺重霄才渐渐止住了咳嗽。待萧憬淮把自己手中的空杯接过去,贺重霄还没来得及言谢便见对方抬手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见此情形贺重霄下意识地便握住了对方拽住自己衣领的手腕,并以另一只手护住了自己的衣领。而见贺重霄这一副别想逼良为娼的黄花大闺女样,萧憬淮不由有些哭笑不得,用眼神示意贺重霄往他衣服上渗出的血迹看去。
“你方才那么一咳可能又把伤口牵扯到了,我只是想再帮你重新上下药。你我本就同为男子,难不成你还怕与我坦诚相见?”
听闻萧憬淮此言,贺重霄也觉得自己方才的举动着实有些过于激动,便有些讪讪地松了手,小声喃喃了句:“……其实这点小伤没什么,在遇到殿下您之前我每次受了鞭打从来都没上过药,只是胡乱包块烂布了事的……”
说罢,贺重霄一抬头便撞上了萧憬淮的目光,贺重霄觉得对方倒映着粼粼星光般的眼神中好像藏着些许寒潭毒蛇似的冰凉深意,但这深意究竟是什么他却是参透不出。
心知若是不让萧憬淮亲眼瞧见自己确实没事,他怕是还要继续为此暗暗自责,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贺重霄便解开了上衣。
解开上衣后,贺重霄发现自己方才那下可能的确牵扯到了伤口,裹缠在胸前的纱布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殷红,想来是伤口再度被崩扯开来了。
极为熟练地解开胸前的绷带,看着右边胸前的那个狰狞骇人的血红窟窿,贺重霄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倒是萧憬淮的眉头见状拧在了一起。
“你的力气还未完全恢复,我来吧。”
见贺重霄努力去够床头药包的手还在颤抖,萧憬淮便拿过那个药包,用药匙挖出一勺药粉小心洒在了贺重霄的伤口上,就像是在雪地初遇时遭受毒打一样,从始至终贺重甚至都没有闷哼一下。
上好药后,萧憬淮挥手制止了贺重霄的出言道谢,视线却依旧停留在了贺重霄身上的那些累累伤疤上,“你我之间不必言谢,更何况你这伤本就是因我而受……”
“殿下,您是想问我身上的这些伤疤吧。”看出了萧憬淮神色间的欲言又止,贺重霄也不避讳,直截了当道,“……这些鞭伤是我当时在那富贾家当家奴时受的,那富贾虽家财万贯,但因脾性暴戾人缘却十分糟糕,平日里若是生意上有什么不顺心便会拿我这般的家奴撒气。”
“若是一般的鞭打挨饿也不过是皮肉之苦,真正可怕的却是若有家奴不长眼地忤逆了他便会被其丢到野外的毒蝎池去,被蝎子活活蜇死,想来我那天若是没有遇到您便会是这个下场了吧……”
贺重霄的语气虽是轻描淡写,可描述出的事情却是可怖到叫人汗毛倒竖。看着贺重霄胸前与后背上那如蜈蚣般蜿蜒层叠的密布伤痕,那些伤痕有新有旧,有鞭伤也有烫痕,却都无一例外的矜牙舞爪狰狞可骇,萧憬淮沉默了好一会儿,直视着贺重霄的眼睛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严肃声音哑声问道:
“你究竟为什么要替我挡这一箭?”
听到萧憬淮骤然问出的这个问题,贺重霄有些愣怔,避开对方视线轻声道:“……下官为主上挡箭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再者我刚才也说了,您也算是救了我一命,一命换一命,我与您这才算扯平了……”
“……仅仅是这样吗?”
也不指望一脸愣怔的贺重霄出言回答,萧憬淮便自言自语般地开了口,一字一顿地缓缓道:“但我可没有把你当做过下属,从来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