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另寻男人一夜谈心’到底不过是一时的戏言。
但这可苦了守了整整一夜的赛尔。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放着好端端的帝国第三骑士团团长的清闲日子不去,偏生跑到一个女人的门外守了整整一夜——还只因为兰斯公爵满怀怒火的一声令下。
啊,
他就是爱情下牺牲品。
而夜晚的失利、冷漠的子弹没有能够击沉赫伊。
第二天白日,她再次不期而至。
这一回,抢在萨列亚出声、开枪之前,她已经自顾自地迈入了房间、坐在了沙发的另一端。
他们之间只隔了两三个人距。
萨列亚甚至可以闻见从她身上传来的浅淡香水气味,他还记得它的名字——永恒的紫罗兰。
她也许才刚刚起身,面容惺忪,带了一阵倦色,身上穿的依旧是昨夜那条又短又暴露又明艳的石榴色睡裙,左肩的衣带松垮垮的,眼见着就要滑下肩头。
余光不经意地瞥过赫伊,下一秒,萨列亚只想把她卷在他的大衣里,然后连人带衣一起塞到他看不到的小角落里——不仅恶心不到他,也恶心不到其他人。
冲动没有化作行动。
冷冷淡淡地睨过她一眼后,他的目光再度纠缠于书中的文字之上。
但看进了多少,
唯有兰斯公爵自己清楚。
“萨列亚。”
见被视若无睹,赫伊唤了他一声,颇像是受了冷遇、正舔舐着爪子的优雅贵族猫。她侧过了头,声线嘶哑地抱怨:“你就能不能看看我?我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
萨列亚依旧没有抬眼,指尖翻弄着书页,云淡风轻。
“可是一想到醒来就要看到你,噢!我就绝望得想要永眠!”
——这句话自然是专注于嘲讽魔女的叽叽说的。
恍如炸了毛的猫,赫伊面无表情地一把揪过在半空笑得一颤一颤的叽叽,然后狠狠地掷在了地面,在后者想要飘起来的时候一脚踩上了他叽叽喳喳不停的嘴。
“你不配拥有嘴巴。”
世界安静了。
经魔女这么一剧烈活动,本来还在挣扎的肩带形如脱缰的野马、直直落下,露出令人脸红心跳的风光。
可毫不自知,她三步作两步来到了萨列亚的跟前,微微俯身,细嫩的手掌气势汹汹地按在了他手中的书页上。
“看我。”
她道。
这么一来,
萨列亚不得不抬起头了。
他重重地一声叹息,抬头敷衍性地扫了她一眼,连五官都未看清便低下了视线。至于某些足以令普通男人血脉喷张的风景,也更是匆匆掠过,毫无留恋,绝不停留。
“满意了?”萨列亚的语气嫌恶得像是在对待路边的垃圾,将书册从她掌下抽出,他发出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不行。”
赫伊不肯放过他。
“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说。”
“你看着我才说。”
“说完你就可以滚了吗?”
“对。”
终于,
他不耐地仰首,
与她直直对视,
火车恰好在此时穿破了漆黑的隧道。
明媚的光线驱走了黑暗、洒落在了她的身上,白鸟自窗外飞过,她的一双浅黛色的紫眸撞入他的视界中,宛如一汪清凉幽静的夏泉,丝丝的凉意驱散了浮躁的情绪,它清澈见底,更吸引着途人下水一探究竟。
她定定地注视着他,
仿佛整个世界只装得下他。
萨列亚望见她的丹唇轻启,像是蜜糖一般缠人甜腻又犹如誓词一样郑重其事的话音倾泻了出来。
刹那间,
纵然窗外火车行驶声轰轰,再远一些的平民叫闹声哗然,可唯有她的声音清晰入耳,好似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只剩下她的轻语在耳畔徘徊徜徉。
她说。
“萨列亚,我爱你。”
她说,
她爱他。
萨列亚不可免地失了神。
尽管只有一瞬。
大抵是因为她说得太过认真,他的心底竟然生不出抗拒、嫌恶的情绪,甚至差点要相信了从狡猾擅欺的魔女口中道出的话语。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一贯的厌恶口吻淡去许多。
“你走吧。”萨列亚别开了视线,侧脸刚硬的轮廓如岿然不动的冰山,“抵达终点站之前,我不想见到你。”
赫伊瞪大了眼睛,似难以置信。
“你居然一点都不心动?”她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侧,强迫他再次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她审视着他的表情,像是想找到一点有关兰斯公爵心动的蛛丝马迹。
她失败了。
除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和嫌恶外,什么也没有!
“一定是说得还不够多。”
她喃喃自语。
于是,像极了教堂里给无信仰者灌输神与光明概念的传教徒们,魔女坐在了兰斯公爵的身旁,孜孜不倦地向他传递着爱意、述说着爱语。
耳边的摧残让萨列亚想杀人。
他重重地合上了书,并用厚重的书壳挡住了她不断凑过来的脸庞,太阳穴突突地疼,萨列亚烦躁地问:“说这么多遍不会厌烦吗?”
“不会。”赫伊应得极快,“以后或许就没有机会了,这说不好是最后一次。”
可兰斯公爵已经耗尽了他最后一丝的耐性,挥动书壳的他形如驱赶苍蝇,他向门外的赛尔命令道:“把她丢出去。”
比起被颜面扫地扔出去,赫伊撇了撇嘴、轻哼了一声,选择自己走出去,她背脊、后颈笔挺,宛若一只高傲的黑天鹅。
而一直驻守在门外的老管家马布斯向她行了一个问安礼节。
今日的他依旧是一身管家的打扮——挂在右耳上的单边眼睛、烫得硬直的白衬衫、西裤、无袖的黑色马甲。但与往日的慈蔼温和不同,他此刻的神情极其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