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伊坐在窗台。
丝质的堇色睡裙落在瓷白的小腿上,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光线黯淡,唯有点点星光从玻璃窗外透入,衬得她的皮肤越发光洁白净。
尤其那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光华流转,像是漫漫长夜中唯一的光彩。
一眼惊鸿。
赫伊来得很快。
但还是晚了一步。
望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黑气钻入了男人的脚心,她的神色中流露出了深深的不悦,下颚微仰,沉沉地看向凝化出鬼魂形态的神圣徽章,她以命令的口吻道:“从他的身体里滚出来。”
鬼魂自然不肯。
它甚至加快了速度、形如猛兽一般张牙舞爪地朝萨列亚扑去!
见此,赫伊不由轻叹,像在慨叹它的不识趣。
下一秒,召唤的话语从她口中流出。
‘Vaan.’
瓦涅斯坦。
鬼魂身边的空间顿时一滞!
形如被撕裂、被拧动,一个拥有鹿角马头的怪物凭空出现!同时间,让人震撼且恐惧的力量如层层海浪般地在四处漫开,方圆数十公里的黑暗生物原地匍匐,以表尊敬。
它是侍奉魔女的奴仆、来自深渊的怪物——瓦涅斯坦。
尽管只是在人间露出了一颗头颅,鬼魂便已受它而牵制。
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颗鹿角马头的怪物便结结实实地咬住了没有实体的鬼魂,锐齿轻而易举地刺入了它的身体,有如脱水的海绵一般疯狂汲取着它的力量。
鬼魂被钉在了原地。
让人窒息、畏惧的强大力量扣住了它的身体,有如揪住老鼠尾巴的猫,它优雅地舔了舔爪子,时不时戏弄一下在劫难逃的猎物。
这般被动且无力的局面让它感到了难堪。
它不再挣扎,只嘲笑地望向魔女似笑非笑的面孔。
“呵——”
“可怜而又无知的魔女。”它语气中的怜悯之意愈显浓厚,“你正在一步步走向消亡。”
“大概吧。”
赫伊并没有否认它的话。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勾弄微卷的发尾把玩,伴随她的动作,黑暗仆从瓦涅斯坦将鬼魂一点一点撕裂,让它疼痛得失去了嚣张的气焰。
“但在那之前,一定是你先湮没。”
“我们……走着瞧!”
留下一句忿忿的狠话后,像是魔术师手中的变鸽子魔术,鬼魂从瓦涅斯坦的口中消失不见了。
赫伊不以为意。
遣退了瓦涅斯坦后,她从窗台走下。圆润小巧的足踩在了绵厚的地毯,没有发出一丝动静。最后,她在大床的边缘坐下。两手撑在软垫、倾身,发丝近乎拂在萨列亚的身上,她垂眸,目光静静描摹着他刚硬的轮廓。
“走向消亡吗?”
她自嘲般地笑笑。
没有再出声,她只轻轻在男人的唇角落下一吻。
情深且缱绻。
不多时,赫伊走了。
殊不知在她离开后的不久,大床上看似一直在沉眠的男人倏地睁开了眼睛,坐起了身。寒凉的黑夜中,白金色的眼眸凛凛,装着厌恶、盛着不耐。
朝无人的空间,他低声吩咐。
“备水。”
“我要洗漱。”
他的身上有那个女人的味道。
老管家马布斯从阴影中无声地站了出来,推了推单边眼镜,他明知故问:“既然这么厌恶的话,为什么刚刚不阻止小姐呢?”
“我只是想看看她想做什么。”应后,萨列亚倏地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他的眉头皱起,不悦地谴责:“马布斯,你越来越多话了。”
“抱歉。”
马布斯并不是那么满怀歉意地道歉。
若是真的极端厌恶,为何不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将魔女阻隔于千里之外?
怕是连兰斯公爵自己也不曾发觉——那栋被标志为绝对禁区的严实高墙,在不知不觉间,出现了一条缝隙。
兰斯公爵此刻对魔女的厌弃,不外乎是深深印刻在骨子里血脉中、长达二十数年的习惯。
终有一日,他会发现——他心中的高墙已有香薰沁人的紫藤萝攀沿而上,结出了美丽且柔软的花朵。
但显然,
现在还不是那个时刻。
老管家端来了暖水,眼底含笑地看着萨列亚极度不耐烦地用毛巾重重擦拭被魔女亲吻过的地方,好似要将何种污秽不堪的印记全部清除。
不过,让兰斯公爵厌恶到了极点的女人口中的话,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停留、徘徊。
‘湮没’
‘消亡’
这,意味着什么?
*
一夜过后。
马布斯老管家为赫伊带去了两天后启程的消息。
“小姐。”
“我们后天出发。”
“去哪?”
正指挥着公爵家男仆给自己的双足涂抹上七彩色指甲油的魔女悠悠然地问道。
她还伸了个懒腰,看起来跟马布斯公爵饲养的雪白色/猫咪未睡醒时候的模样差不多,但这可苦了专心致志给她涂抹指甲油的仆从。
“罪恶之城。”
“那里有一枚神圣徽章。”
马布斯答。
既然排行第十一的神圣徽章色/欲之犬已经入手,他们也该前往寻找下一枚徽章了。
赫伊没有提出异议。
她反而兴致勃勃地起了身,赶忙命令下人们搬来了行李箱,开始准备起要带走的物件。
她的战斗力惊人。
“……小姐,您真的要把花瓶也带去吗?”
“那、那个真的不行!暖炉太大了!”
“您先让我冷静一下、想想这个小箱子怎么装下三十套裙子和配套的首饰。”
这又是一阵翻天覆地。
赫伊苦恼地收拾了两日的行李。
可挑来拣去,她觉得每一样东西都是必需品,于是,便有了现在鸡飞狗跳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