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好意思问?要不是筝文娘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这点花花肠子,一肚子坏水。”妇人又是一阵数落。
“我这叫行侠仗义,是侠客!”刘勇轻声反驳了一句,立刻换来一句更加愤怒的反驳,“侠客?你这分明是土匪!走!跟我回家,少在这丢人现眼!”
刘勇被那妇人揪着耳朵走远了。
风吹来他不断哀嚎的声音,“娘,我错了……你轻点。”
剩下的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都觉得那只手仿佛捏在自己的耳朵上似的,纷纷打了个寒战忐忑不安地回家了。
当怀远踏进家门的时候,母亲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绣着一只鞋面,父亲背对着他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一切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越是安静就越是让人忐忑。
怀远站在门口呆看着,他想起自己脚上的鞋也是母亲做的。犹豫了一会儿,说了一句,“娘,我回来了。”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回来啦,饭还没好,先坐一下吧。”母亲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绣鞋面。
父亲什么也没说,就转过头去继续翻找着。
“爹,你在找什么?”怀远走到父亲的身边。
“找我放在抽屉里的锤子,摇椅坏了,得修修。”父亲回答。
“哦,那个……那个树林的事……”
“我知道啊。”父亲头也没回,“找到了!”
“那你不说我吗?”怀远低下头用两根食指不断绕着圈。
“有什么好说的。”父亲拿着锤子走开了,院子里很快传来敲打木头的声音。
其实在有记忆的所有时光里,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自己,可是在自己的意识里,却总觉得父亲应该是严肃的。
比如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发出声音,父亲总会板着一张脸说,只有猪吃东西的时候才会吧唧嘴。
比如和邻居家的小孩打架,明明是他先动的手,父亲却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叫自己道歉。
比如出去玩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回家,父亲会在门口等着询问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比如得到别人夸奖的时候跑去父亲那里炫耀,父亲总是说,骄傲使人落后,你呀,太自满了。
好像在父亲的眼里,儿子总有千千万万个不是。
后来父亲一个人背井离乡去外地做生意,背着沉重得足以把脊背压弯的行李,一步一步地走向另外一种未知的生活。他渐行渐远的身影背后,是天色还没亮透,微微闪着光的几颗孤星。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那一天的场景一定是这样的。
后来的十年里,“父亲”这两个字就从怀远的生活里消失了,只是偶尔能看见他寄过来的信。
信里面的内容已经记不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了没有父亲的日子。
听不到他的说教,也听不到他的笑声。
直到十七岁那年,父亲在信中说自己用这些年攒的钱开了一家酒楼。
那一天,怀远看见母亲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滑落。
那天之后,他们就离开?川来到了五柳城。
而那个高大且严肃的父亲却和记忆中不一样了,他的脸上多了很多皱纹,身高只到自己的下巴,还戴着永远堆满笑容的面具。
怀远站在纷飞的柳絮里,叫了一声,“爹。”却突然觉得这两个字变得好陌生。
像是在遥远的,自己根本没有印象的小时候,年轻的男人抱着还不到一岁的小孩。
男人温柔地,缓慢地,与儿子对视着。
而那个年幼的孩子学着父亲的语气,第一次开口叫了一声,“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