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左右两摞奏折,元徵扶额,落笔朱批潦草。
“再过三日就是重阳节,还望五弟孝敬完母后便早些回封邑去楚地养人,于你再适宜不过。”
言语间,两本奏章批罢,皆被他不耐烦地甩到地上。
奏本触地,啪嗒一声轻响。
然而窗下端坐的朱衣少年不过莞尔,容颜尚显稚嫩,可那眉宇间的气质莫名老成。
“臣弟常听母后感叹,陛下理政辛苦,昼夜操劳,如今廉大人又调任西荒道,想来陛下身边正缺辅佐之人……”
“不缺,五弟多虑了。”
将手中朱毫御笔“乓”地一搁,元徵径自倚上金漆玄鸟垂云纹的宝座扶手,冷冷乜斜。
这兄弟二人关系不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朕记得,五弟今年十八了吧”
“是。”
朱衣少年从容一应,指尖轻轻叩上手边的青瓷茶盏。
“你自幼体弱,朕既为兄长,还望五弟少操心朝中之事,以身体安康为重。”
“臣弟多谢陛下体谅。”
薄唇轻触杯沿,少年下颌微仰,将青瓷盏里的残茶尽数饮尽。
他虽年少,可那般脊背挺直的姿态全然符合天家之子的风度,日光散漫,将少年柔和的侧颜尽数勾勒,却映得苍白如雪。
末了,唇角淡淡水渍,一抹讥讽悄然掩于素帕之后。
“既然陛下政务繁忙,那臣弟就不叨扰了……”
“慢走不送。”
元徵态度冷淡,可朱衣少年亦未有半分不安,或许是早已习惯,又或许是本不在乎。
这偌大的御书房触目皆是古朴素雅之物,一反紫金宫应有的奢华绮丽,纵如那座紫檀金漆丝绸屏风,其上并无繁花祥瑞,而是密密麻麻写满了治国名篇。
“见过楚王殿下。”
然而少年游离的目光,却在迎面而来的那人身上停顿。
她的声音那么好听,从嫣红可爱的唇瓣之间淡淡逸出,软糯如蘸糖年糕。
“惠妃娘娘。”
楚王亦拱手回礼,二人从容直身。
朱衣少年不曾见过秦安阳,只是这宫禁之中,与他年纪相仿又此般服饰之人,除了那位新晋的贵人,断断不会有别的可能。
她毕竟是女儿家,一袭鹅黄银丝芙蓉齐胸襦裙修衬的身姿,匀称窈窕,那一对姝好的远山眉勉强与他的鼻尖齐平,俯视之下,莫名娇小。
“殿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许是被他打量的目光困扰,秦安阳挑眉,杏眸浮现一丝困惑。
“是本王失礼了。”
可少年不过礼貌一笑,风轻云淡。
金丝红纱浸透午后融融日光,少年少女擦肩而过,步摇玉佩琮琮。
……
“陛下,喝口茶歇歇吧。”
恭敬奉上鎏金平脱雀鸟团花纹秘色瓷盏,茶汤清暖,盏底几粒饱满丹桂,淡淡桂子香。
元徵搁了笔,随手接过茶盏,目光却依然留在展开的奏折之上。
“这桂花茶,乃是以极品闽山岩茶与新鲜桂花蜜汁调制而成,甘甜不腻,浓醇细润……”
见皇帝细细品了两口,李公公只笑眯眯解说,茶自然是好茶,何况是德妃娘娘亲自泡调的。
“那朕是不是该问一句这是哪宫送来的?”
秘色瓷盏在手,男子蓦地一嗤。
那李公公没料到皇帝会来这一出,登时笑容僵硬,却见元徵将那瓷盏递了过来,忙不迭双手接过。
“回陛下的话……这,这的确是德妃娘娘送来的……”
“如此,德妃有心了”
不过皇帝却也没有进一步为难李福,大手疲乏抚上眉心,又执笔批阅。
“朕知道最近两月冷落了德妃,就让她好生等着,过几日自会去她宫里。”
“是,奴婢过会儿就转告德妃娘娘……”
“李福啊,”他那双威严的丹凤眸淡淡瞥过那人,手上落笔如故,“朕把你扶到总管的位置就是喜欢你那份老实,好好揣着,别丢了。”
“是,是,奴婢谨遵陛下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