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三十,晴,长安城郊。
一辆马车隐蔽在路边的树林里,正对着一间小小的院落,院子里有一株桂花树,还有丝丝香味溢出。树下一张躺椅,一个妇人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带着满足的笑容卧在椅上,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不远处穿着粗布衣服的男人正在忙碌着,像是在做一个小木马。一间屋门被推开,出来扎着头巾的老妇人,手上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浓汤,递给孕妇看着她一口口喝下去,脸上的笑容像是秋日里绽放的野菊。孕妇突然叫了一声,老妇人慌手慌脚接过汤碗安慰她,旁边的男人丢下手里的活两步冲了过来,着急地听着她俩说话,手脚都不知该放在哪里,老妇人边说边笑,男人害羞地贴近孕妇的肚子也说着什么,四只手都放在肚子上,突然都震动了一下,夫妻俩互相望着,眼睛里写满了感动和惊讶。老妇人悄悄留下他们细细低语,又回屋了。
我在探头张望,虽然不明就里,看见他们都好,至少,还有人能幸福。恍惚间,向前踏出了一步,被旁边的黑袍眼明手快地拉回去,“这里周围都有暗卫,不可妄动。”我装作不知他是爹爹,拂开他的手。
回到马车里,抱着双膝坐下,腹部传来隐隐的痛楚,悄悄解开衣衫,看见又有一团红线缠绕般的血线出现在腹部,用手指轻轻点一下,那团纠结的血线稍稍一动,扯出了又一阵痛感。刚将衣衫掩好,听见前面一阵喧哗,将帘子掀开一条缝,看见外面有一队士兵,押着一辆囚车,却是一个铁笼子,里面一团奇怪的黑色动物,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看不出什么模样。
转弯的一刹那看见了一片被撕裂一半的小小的肉翅,这是?难道是阿熏?我拉住爹爹的衣袖,轻声说:“能不能……能不能打听一下情况?”本来是想说能不能救阿熏出来,但若我不知他是爹爹,自然不会提这种要求。
他没点头也没回答,但我知晓,没有明确拒绝便是同意了。
马车在城门处转了弯,驶向后山。快到大归寺的时候,又加速离开了,我正纳闷着,看见了大归寺两边森然立着的士兵,立刻明白了。抬头看了看天空,流火还在不远处跟着,我向它做了一个手势,让它先回去阿媛那边,这里我没有问题。它飞走了。
爹爹在前面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管它叫谁来都没用的。”
“我没叫谁,谁也不会来。”厌极了他这副刻意疏远的样子,小时候是如此冷漠,长大之后也是这般对待我。
“那便最好了,”他加紧赶车,避开了那些士兵。
马车在树林之间穿行,停在了一处不起眼的农舍旁边,下了马车,又向前走了一段路,乱草丛中掩着一口水井,他示意我下去。探头向内瞧了一眼,只是黑漆漆的一片,顺着井沿向下攀去,壁上有几个勉强可以落脚的地方,慢慢向下,到了井底,地下的寒意从脚底袭来,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跟着下来的黑袍点了火折子,带着我向里面走过去。
这里一间接一间,小小的屋子,都仿佛有人待过,宿夜苦读,到处是书卷典籍。在一道铁门前,他停下了脚步,用怀中藏着的锁匙打开,示意我继续向前走。这里居然有如此曲折和大规模的书库,真令人惊叹,不知也是天机阁的据点么。
又是一道带锁的门,过了之后听见潺潺水声,挺熟悉的,渐渐向里走过去,绕过了一间又一间,已经数不清多少间小书房,到了一个较为宽敞的空间,这里像是一间会客室,但没有案几桌椅,只有几个蒲团,空荡荡的大厅显得有些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