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靖听进去了,且再三思量之后,终于心一横,摒弃行了二十几年的抱拳礼,一甩脚袍单膝跪地,对老皇帝主动请缨,请求他以凤臻的名义对凤妤国出兵,夺回曾经失去的城池,和土地。
所有人都沉默了,老皇帝也并未立刻回答他,而是捏着花白胡须道:“人既远去,生死有命,你勿需再追。之后的事,之后再议。现在乖乖随着寡人一道回王城,才是你这个做儿臣最该做的。”
意料之中,此一时不过是来表明心迹,老皇帝自然不会同意。如果同意了,明这个局是他谋的,且就等着元靖来当这个炮灰。
元靖没得选,只能咬紧牙关抑制下心中无尽的牵挂和悔恨。随着队伍一起回王城。
早知今日,何不早早答应?来,凤臻之前也曾数次对他想回凤妤国了。他怎么就没当回事呢?
痛心疾首!悔不当初。若随着她,这些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长长的皇宫队伍浩浩荡荡地来,浩浩荡荡地走了。原本清雅的大爻寺由于人选骤然增加数倍而变得欢腾热闹,眼下又随着人员离去而再次陷入静怡,安详。唯一和之前不同的,是那些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祭祀大典滞留物。
那三层浮屠塔的断壁上,凤臻不嫌脏地一屁股做在上面,将双腿外垂,随意摇摆。叶潇潇也站在断壁上,她的左侧。
都默默无言地目送着皇家队伍逐渐走出大爻寺的门,慢慢远去直到连背影都完全看不见。
他才解下自己外袍批到凤臻肩上,道:“这里风大,臻上,我们是不是可以下去了?”
“你先走吧,我还想再看一会儿。”
既然不能好好道别,不妨再多看两眼,因为此一别,不好最终会多久再见?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永别了。所以眼下能多看一眼,都是赚到了。
叶潇潇没有话,而是面色为难地抬眼看向自己对面,也就是凤臻的右侧。
面无表情的元泽对叶潇潇道:“下去吧。把书信准备一下,以本皇子的名义召来楚慕怜,和那个死刑犯。”
不错,留下的这位正是三殿下元泽。
凤臻不知道他为何还没走,为何要留下?而且还是他之前特意在大爻寺门外等着凤臻和叶潇潇的。并提了这个继续留在大爻寺的“建议”。
口头上诈死,其实也是解毒养身,避开世间纷扰。得理所当然,且很霸道,所以他们没有拒绝提议。
叶潇潇明白什么意思,当即俯身行礼,退回塔中后默默走了。
这里,只剩下凤臻和元泽。
凤臻轻一呵,道:“其实你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我已经没什么留恋了。也活得太久了。”
元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语,而是垂下眼帘看着那满脸依依不舍,却心如死灰的她。
道:“你的目的达到了。”
凤臻又轻一呵,算是回应。不知道是不是风大的原因,她感觉自己越来越越觉得冷,明明还是仲夏的季节,却让她有种透心凉的感触。不禁紧了紧叶潇潇留下的衣服。
迎着风一口浅薄呼吸,却被呛得咳嗽不止,极其难受。冷空气还没婉转到胸膛中,胸膛中已经有一股血腥在翻涌。本能的压制并未使得翻涌平静下去,反而化作两股暖流,从鼻腔里嫣嫣往下流。
“其实他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而且只多不少……包括再要一个孩子,和帝后之位。”
一句话,让正擦拭鼻血的凤臻手顿在唇边,随即在被染红衣袖前又立刻恢复常态,笑道:“谢谢,三殿下。如果我能活下来再吧。”
也许是人之将死,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了。元泽突然这么她并不感到惊奇,只当听了句寻常的“用膳了没?”
不过这也侧方面明了一个问题。
元泽他果然并非池中之物,且也并非看上去那般纨绔,终日无所事事。
根据墨苍耳和宝七调查的事看来,十有八九可以确定那些买卖官爵的人是谁的人?私囤兵力的人又是谁?甚至连自己落入青楼前,那夜听到苏乘风因为一封密信而陷入万分惶恐的人,都可能来自同一个。
便是元泽。他做足了戏瞒过海,哄骗所有人,想不到背地里谋划的,竟是自家江山!
还好,她没几日可活了,要不然与这种深不见底的人为敌,不知道最终会落得个怎样下场。
那么在有限的时间里,还能如何试着将他看元靖时的眼神,从愤恨中逐渐感化,莫不能因为一个未能降世的孩子而成为导火索,惹得两兄弟之间提前展开自相残杀的矛盾。
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为了皇位,元泽和元靖早晚有一番计谋上的对决。免不了。
元泽没有回她的话语,除了冷漠之外,难得的展现过一次温柔,便是走到她身侧坐了下去。
伸出强有力的臂膀将她勾在怀中,道:“你放心,有我在,便是想死也不会如你所愿的。”
凤臻忍不住笑了一笑。怎么明明是句很暖心的话,从他嘴里出来,连味道都变得不一样呢?
不过这个力度,不禁令她感到几分熟悉。西青城那夜,不正是一直躺在这样一双臂弯之中吗?
她没想到的是这前半生的兜兜转转颠沛流离,濒临生命最后一刻的时候,陪在身边的竟会是他。这个把自己害成如今模样的元泽。
他曾经过“是我把你带来夜澜国,如今却不知道当初那么做到底是对是错?”她也很好奇,当初如果元泽没把她来带这里,如今自己又会是怎样的地?
有没有想到办法夺回母帝的江山?有没有还活着?如果活着,现在又会在哪儿?
古慕寒他,应该还没有离开人世的吧?
自己活了这大半辈子,最初的目的不就是守住母帝的江山,替古慕寒续命,仅此而已吗?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