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延续,两人之间,谁也不想轻易饶过了谁,不动声色的盛怒、咄咄逼人的质问、便连出口后的固执,都那么相似,融合无误。
温青园插不上嘴,也不打算插嘴。
所以说,她一早便该出去。
他们能吵起来是好事儿,总比他们冷眼寒面,各自偏见,冷嘲热讽的强。
能吵起来,就证明有人动摇了,愿意袒露心中的委屈了,这是事情好转的前兆,说不定,吵着吵着,误会就解开了呢?
傅容洵静静凝着傅容澈眼底的清寒,一个八尺男儿的眼眶,不知不觉中,竟然红了一大半。
似乎,傅容澈的回答,是他从未想过的,或许与他的期望相悖,或许,这个受尽委屈的大男孩,在经久未遇的亲情面前,只是想寻求一丝安慰,一丝能让他感受到温暖的,亲人间的爱护言语。
他努力咬住唇,不让眼中的泪流出,更不愿让那份脆弱被人窥见。
傅容澈起身,一把摁着他的肩,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面上的清冷没了阻挡,径直映射进傅容洵的眼眸。
傅容澈不给傅容洵挣扎的机会,手下施了大力,凉薄的唇,一张一翕,字字珠玑。
“你于记事那年走失,我不知爹娘寻你,不知你仍旧在世,不知他们为寻你付出过多少,却眼睁睁看着阿娘的身子每况愈下。你以为,你那日不下狠手,阿娘又有几年能活?”
傅容洵龇牙咧嘴,肩膀上的剧痛几乎叫他痛呼出声。
耳边,傅容澈的话语挥之不去,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你以为,你不下狠手,阿娘又有几年能活?”
他不甘的瞪回去,眼底的湿润加重,呼吸也跟着加重,心上某处,在一点一点发慌,一寸一寸塌陷。
不得不承认,他怕了,真的在怕,亦如温青园嘴中所言,他不敢相信自己的一腔恨意,到头来,只会是一场笑话,那样沉重的后果,他担负不起。
傅容澈不管他情绪如何,对他眼底的湿润恐慌,一并视若无睹。
他嘲讽勾唇,冷声轻笑:“为你办过丧事后,阿娘每日以泪洗面,梦呓都是你的名字。大夫说她心有郁结,乃是心病,无药可医,她不愿走出失去你的痛苦,她没日没夜,思的念的全是你,你现在还觉着,他们是虎毒食子?”
“你巧舌如簧,何必编出如此……”
“当年为阿娘医治的大夫就在城中,你若不信,我带你去对峙。”
傅容澈的声线在发颤,他努力稳住自己的情绪,自傅府被灭满门至今,除却之前面对温青园时,他再无如此失控的时候。
面对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他的眼圈也在发红,抑制不住的悲,从回忆里来,从悲愤中来,从无可奈何间来……
温青园也起身,却不是上前。
“你想不想见一个人?”
她走到门边,嘴里问着傅容洵的意愿,手下却朝外招招手。
傅容洵艰难侧首,外室的门边儿,一双小脚施施入内,赫然入目一位青衣女子。
女子垂头落目,眼观鼻鼻观心,战战兢兢的走到温青园跟前,极不情愿的行了个礼:“表,表嫂。”
温青园冷目微凝,点头颔首,侧身让开,推着她往里走了几分。
傅容澈一眼认出来人,傅容洵却困惑眯眼。
温青园推着她又往里走了些,抬眸,言简意赅:“牧语玫,你认得她的。”
是了,他认得的,傅吟之女,先前他见过的,在被傅吟带走安置在年久失修的破屋子里时,一日午后,她出现在一颗树后,偷偷摸摸的看着他,只是,她怎么会在这?
傅容洵依旧不解,或许,他们早有预谋?
温青园一眼瞧出他心中所想,不屑哂笑:“我们骗你?益处为何?我说过,傅吟为我所杀,牧语玫贪生怕死,用那个秘密换了她这条命,她既是知晓事情原委,不妨叫她说与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