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枯树上的积雪,并没有因他的脚尖一点而有一片雪花被震落下来,只是站在雪地上的一些人们,却全然为之大震了。
这种轻功,若非眼见,谁也不会相信,更不会相信那是发生在一个年纪很轻的少年——甚至是“少女”身上。
于是一连串相同的疑问,立刻涌现于每个人的心里,此人是淮?为何而来?他那一身惊人的武功,又是从何而来?当然,这些问题又像是一些问题一样,他们此刻还得不到答案。
只是他们此刻心里却都是很满意的,因为这个奇人已答允了他们的要求,答应今天晚上子正之际,也到那荒郊废宅里去。
孙清羽喜悦地感叹了一声,道:“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想不到此人年纪轻轻,武功已然如此——”
他望了那雪地上仍然闪烁着的半截断剑一眼,又道:“就算那展一帆,无怪他狂妄,身手也委实不弱,只可惜他受挫之下,竟然走了,唉!年纪轻的人,真是沉不住气。”
他嘴里说着可惜,心里却半点也没有可惜的意思,因为这展一帆虽走了,却换来一个武功更强胜十倍的高手。
于是,这老江湖面上感叹着,心里却微笑着,走上了马车。
他们眼前,似乎已经浮现着一幅极其美妙的图画,那就是残金毒掌的尸身正无助地躺在他们脚下。
躲在屋脊后的玉剑萧凌,全然被这瞬息间所发生的一切惊吓住了。
她本是武学世家,自幼练武,潇湘堡剑术名传天下,玉剑萧凌又是萧门第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武功自是不弱,可是她却丝毫没有看出这一掌究竟有什么奥妙的地方。
皆因别人看起来,就像是司徒项城自愿将身躯退到掌下一样。
在旁边站着的金眼雕田丰,望着这一切,正自庆幸着残金毒掌为他解决了一件他所不能解决的事,北京城里连续的无头巨案,此时不但有了着落,而且主犯伏命,赃物也眼看可以起出,自己多日来的忧虑悬心,顿时松落了。
屋面上变得异样的静寂,方才的打斗、吆喝、掌风、刃击之声,现在都像冰一样地凝结了,然而,却让人感到这静寂并不是安详的,在静寂中,仿佛觉得有一种难言的悚栗。
尤其当残金毒掌冷削而锐利的目光,自远处收回移到他的脸上时,这悚栗的感觉愈发浓厚了,他极为勉强地将脸上挤出一些笑容。
残金毒掌的面容,仍然木然没有一丝表情,夜色里,金眼雕田丰只觉得这面容简直像方自坟墓中走出的幽灵。
残金毒掌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还用我动手吗?”
他此话一出,不但金眼雕田丰立刻面无人色,便是屋脊后的玉剑萧凌,也觉得浑身起了一阵战栗。在她来说,人们的性命,全都是珍贵的,她完全不能想像对一个与自己毫无仇怨的人,怎么能下得了毒手去伤害他人的性命。
金眼雕田丰混迹公门这么多年,正是已成了所谓“眼里不揉一颗沙子”
的光棍,眼前的形势他早已打好了算盘,他知道今日自己若想好好地一走,那是绝对办不到的。
皆因金刚掌司徒项城的武功,他已知道绝非敌手,然而就连司徒项城,在人家掌下只走了一招便丧了命,自己怎会是人家的敌手?金眼雕田丰乃是九城名捕,在他手下丧生的绿林巨盗,已不知凡几,今日到了自身的生死关头,倒也提得起,放得下,心想自己的这条命若是丧在司徒项城手里,非但连日的巨案还是不能破,自己也不明不白赔上一条性命,这样一来,总算是对公事有了个交代,自己也就算死得不冤枉了。
须知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心理,那就是在可以逃生的时候,自然是设法逃生,在自知已无活路的情况下,也就只得认命了。
金眼雕脑海里思潮翻腾,过了一刻,惨然笑道:“前辈既如此说,晚辈自应遵命,只是晚辈还有些身后之事待了,但望前辈给晚辈一天的时间,了却后事,晚辈一定引颈自决,不劳前辈动手。”
残金毒掌冷笑道:“好,好。”
金眼雕大喜,躬身道:“多谢前辈的成全,晚辈永不敢忘。”
说着,走前两步,将金刚掌司徒项城的尸身搭在肩上,他此时有了一线生机,又不想死了,打算着如何逃却毒手。
而那个奇异的青衫少年,正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得意地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