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紫从没看过这样的沙沙,在她的印象里沙沙是一个内心强大,交心健谈的人,并不像现在这样的郁郁不乐,绝望无尽。“这可不像你。你说过:人生不过短短几个秋,何必为此耿耿不寐患得患失。可你现在跟以前我认识的沙沙完全不一样。”
沙沙目光冰冷地朝她受伤的手腕看去,灰心丧气地说:“那,都是些自我安慰的话。我本就这样,对我的人生失望透了。”
程紫不知该如何安慰,毕竟她也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想着是否该通知下她家那位先生过来照顾会更好。“你家老公呢,他可急坏了吧。我帮你把他叫过来吧。你开个机,我找找电话。”
沙沙闭上眼,决绝地回了去:“不需要。我不想见他。”
程紫听得有些迷雾,平时听沙沙说过她的婚姻平淡乏味,不如别人的如胶似漆,她时常抱怨没有家的温暖,但偶尔她家那位回了家时还是欣慰有人陪伴有人说话。这次若不是有什么事逼得她情绪低落,也不会踏上歧途之道,大概她每走的一步都会是与绝望形影不离吧。“你们怎么了?有什么心事你说吧,别憋坏了,我陪你。放心,这个病房里就只有你住,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看她没有吭声,又说道:“有什么过得不愉快吗?我最近也糟透了,但是不论多糟,生命还是不能放弃呀,况且你还有在乎你的人。”
沙沙眼角滑落了几滴泪,缓缓睁开了眼朝程紫看去,双眼无神地握着她的手说:“我只是想要个孩子而已,只是想有个陪伴的人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程程,你告诉我,这样的要求过分吗?”
程紫傻愣片刻,紧蹙着眉头,不是很理解她的话语。“要个孩子?那你怎么会与别人在酒店?你家那位知道吗……”
沙沙撒开了程紫的手,面色空洞,重复着刚刚的话。“我只是想要个孩子……”
“你家那位呢?你们没有商量过吗?”要孩子这事不是应该两人的事嘛,结了婚自然是朝这方向去的,毕竟儿女满堂才是最幸福的,难不成他家那位不行?这些程紫都是听老一辈这么说的,自然也该是这么觉得。
沙沙冷笑一声说道:“他?等于没有这个人。”自述道:“其实我与他还没摆酒前早已同住一起了,刚开始感情还很甜蜜,本以为彼此都心照不宣。可是日子久了,都各自忙了,情感也变了质,从前珍惜的情感却自然的成了理所当然的关系,就算实有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我两就像合租的夫妻,白天家里是他,晚上家里是我,他总在晚上忙他的工作,没有共同的作息也没有共同的时间,我对这样的生活渐渐反感了。也许是我要求过多了,原本觉得平淡才是好,可我却妄想也能有像别人那般热烈的爱情,是我不对,是我错了。这些我奢望不到,我也指望不到他能给我心安,我只能期待能有个孩子的陪伴,过分吗?为什么他都不能给我。”说着说着沙沙极度悲伤,情绪难以控制,揪着心抽噎着。
程紫抱过她,抚了抚她的背。这情景像及了那天被柳美安慰的样子,她能体会到陷入悲凉与伤痛的难受,她也能理解沙沙走上歧途之道的绝望,只是沙沙她选择了这样连她程紫也没勇气做的解脱方式,程紫心疼地安抚着。
抽噎声渐渐低微,稍稍平静些的沙沙,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继续说道:“我很多次拉下脸去要求,可却是一次次的失望。他总在推脱,他总说他的工作还不稳定,有了孩子怕会影响现有的生活。这是什么屁话,若不想要就干脆些,为何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敷衍。”
沙沙泪流不止,程紫扯了几张抽纸,为她擦着泪,说道:“不开心,那为何还要在一起?”
“不开心,但也想要在一起。因为已经没有选择。如果没有婚姻,就像残缺的躯壳,被人歧视。我本以为结婚这件事并不用顾虑太多的条件,只要他对我好就够了。相处之道,更多的还是一个‘忍’字。”
“他对你不好了?他出轨了?”
平复一阵后,沙沙才缓缓而道:“他也并没有对我不好,也没有出轨。偶尔还是会兼顾下家里的家务。我只是不甘心一直这样被他冷落着。曾经还怀疑过他在外有了人,可最后连我自己也否认了这个想法。他所有的心思都沉浸在他的写作上,找合作出路,根本就没考虑过家庭的问题。”
她这么急切的想要个家,那是因为从小失去双亲的她缺少关爱。从小寄养在叔父家中,与其他的兄长一起生活看似相爱,却不受待见。所以念大学的时候,她毅然地选择了外省,离家乡很远的地方。长时间一个人的生活,让她极为渴望能有相爱的伴侣陪伴,只是之前的几段感情创伤后,让她对仅有的爱情也失去了信心,一度认为,长久的陪伴就能替代这缺乏的安全感,就能替代五彩缤纷的爱情。只要有人愿意对她好,只要对她好。
这是她最低廉的奢望。却没想到,原来婚姻并不是她所奢望的样子,她的所有笑容所有从容,都隐藏着内心的不安与孤独。她并不像程紫,把情绪都显现在脸上,面不改色掩饰情绪是她擅长的能力。
她悲凉地又道:“我不过是想要个孩子,为了这个,做了各种准备各种期待。可是他呢,根本无所谓,就算我着急又有什么用呢。热恋时还是很腻在一起,可结婚后,他做他的事,可顾他的事。是不是把我娶回家就像完成了人生大事,最初的情感,也许只是我想多了,即便我对生活低头了,还不能换来一个完整。”
程紫不能理解,既然这么多不适,为何当初毅然地答应嫁给他。“既然这样,当初又为何答应结婚?现在又为何不放手,还要让它继续消磨?”
沙沙苦笑着仰仰头,眼角划过一道泪,说道:“放手?从前,总想找个可靠的人依偎一辈子,期待很多失落很多,最后终于明白,没有谁是为谁而活的,人心不同各如其面,越是指望太多,只会心生怨怒仇恨自郁,所以我对生活妥协了。”沙沙顿了顿又说:“也许他也像我一样,为了尽快完成人生的一段可有可无的阶段,而去妥协吧。”
程紫问道:“可有可无?你嫁给他,也是这么想的?”她曾说相濡以沫的婚姻最可贵,曾经还为她找到了归属而替她开心,羡慕不已。却没想却有诸多的问题,毕竟各有各的艰难,既然是两人相濡以沫,那定会相互理解,相互关爱。可如今沙沙却走到如此绝境之路,他们之间的问题应是日渐积累而又无法得到宣泄,才会如此,难怪沙沙总爱约到酒吧里谈天说地的,想来也是要解心中抑郁吧。
沙沙沉默片语,慢悠而道:“我的人生是失败的,我的选择也是失败。我这样一个失败的人生,还有什么期望能活在这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