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在西北之地,却是腥气弥漫,血浸大地。
左腹的眼睛渐渐可以适应黑暗了,他下刀狠又准,不带丝毫迟疑停顿,见血封喉,刀下人头落,一点不拖泥带水。
四周逐渐多了在地上的尸体,他的战马先前踩烂了不少尸首,甚至生生把几个敌军蛮子跺成肉泥,和地上血水混杂在一起,瞧不出区别。
有人砍了他马匹的腿,战马嘶鸣,左腹却动作迅速,一把从马背上滚落下去,借机狠狠一踹马匹,让战马庞大沉重的身子压去,又是压倒了几个蛮子。
他直接扑身进入大军中,手上一把长刀挥舞的呼呼作响。鲜血迷了眼,就用手背狠狠抹掉;后背被人砍划了道子,仿佛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般直接回身砍了那人脑袋……
他就如此,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只知道手中的刀不能停,自己的腿脚也不能停。渐渐的,四周的嘶吼和哀嚎好像都离他远去了,身边的身躯一个个的倒下,他眼里满是猩红,却还是能紧盯着蛮族的红盔甲,刀刃已经被血泡透了,红刀子进红刀子出,看不出差别。
左腹觉得自己身子骨快散架了,哪里都传来剧痛。他感到头晕,肺部像是滚热的烙铁,每每喘息一口,就烙的胸口和喉咙生疼。有那么几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快到撑不出倒下去了,却又强行撑着膝盖,猛的站起来再度扑向面前的敌军。
他模糊的视线里仿佛看见了林将军的那抹银色盔甲倒了下去,却又不确定;他几乎是下意识的,用刀狠狠挡开了往那银甲上砍下去的攻击,再护着身后已经倒下去的人厮杀起来……
这一晚,夜色掩盖了多少战场上的残杀。
待黎明第一抹光撕裂了夜幕,左腹嗡嗡作响的耳边隐约听见了蛮子撤退的号角,身边似乎有马蹄和步子溃败而去的声音。他不敢确定,只是用刀支撑着自己,直直的站在原地,身后护着那银甲。
他的眼前已经看不清了,除却猩红,别无他物。
他也麻木的感受不到身子的知觉,只觉得有血喷涌而出,却不觉得疼,也不觉得难受。他只是站着,即便双腿已经没了知觉,身上的战甲被血肉黏在伤口上,也一动不动。
左腹觉得自己似乎还活着,脑子里却空白一片。
剩下的士兵们听从了林胜的命令,并没有去追击残余的蛮子。他们知道,这场血洗北河之战是林家军赢了,但是代价呢?没人敢去想。
林胜自然也像是在血池里泡过了一样,他瘸了一条腿,却还是跛着脚,发疯似的在残兵中寻找着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他看见了自己还活着的三弟,已经被抬上来担架;他看见了自己二弟和四弟残缺的尸首,尤其是自己最年幼的四弟,几乎已经被踩成了肉泥,只是靠那枚长命锁才能认出来。林胜忍着几乎要夺眶的泪,疯了似的寻找自己的父亲。
最后,人们在一片尸首中看见了。
那个捏着长刃直挺挺站立在战场上,铁甲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少年。他的脸上尽是血水,迷了眼,根本睁不开,没人知道他是如何和敌人作战的;他一动不动,裸露出来的几处伤口有些几乎深可见骨,他却像是不曾察觉似的。
少年的面颊被尘土和血水遮了,一片泥泞似的,却不难看出那紧抿的唇角和不曾松开的眉心。远远望去,活生生像个从地狱爬出来的修罗一般骇人。
林胜看见了少年背后倒在地上的,压抑许久的泪终于喷涌而出。
他发出一声嘶吼哀嚎,悲恸至极,仿佛某种野兽的绝叫似的。
奇异的,那个站着不动的少年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一般,身子晃了晃,一把抽出插进地里的刀,却因为虎口受伤握不住,铛啷一声摔在了地上。少年身子晃了晃,猛的倒了下去。
士兵们七手八脚的抬起像是已经失去意识的左腹,来不及抬回去治疗,军医直接当场现做紧急处理。
林胜堂堂一个八尺男儿,此刻却泪流满面,嘶吼着喊。“救活他!!一定要救活他!!!”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少年身后护着的那银甲身上,皆倒抽口气。
林客行应当是死去多时了,胸口上被贯穿的好几支箭上似乎都擦了毒。他的眼睛大张着直瞪天上,显得那张脸更是狰狞可怖;他的一只胳膊和一条腿膝盖以下都没了,不知是被砍了去,还是被踩成了泥。
但他的其余尸首却保存完好,不曾有过一丝毁坏。
几天前还在同属下们饮酒大笑的一代枭雄将军,就此没了性命。
一时间战场上仅剩的将士们都痛哭起来,哭声蔓延开,在战场上遍布,饶是老天,听了都要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