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说背井离乡的人最难放下的就是家,我看着他,忽然为他难过,他不过比我大五岁,却要离开他的家来到楼秦,虽说他日后一定是要离开这里的,可他现在身边连一个能安慰他的人都没有,心里肯定很难过。
想着想着,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就伸手替他将那滴眼泪擦去,泪珠却在我的手指上往下滑。
他转过眼看我,我不知该说什么,便将擦了他眼泪的那只手藏在身后。
他问我:“我穿红衣好看吗?”
我点头,心想他是我见过的穿红衣最好看的人。
他又问:“红衣好看还是白衣好看?”
我正欲回答,这时顾庭芳忽然咳嗽了几声,我以为我们两个吵到他睡觉了,急忙伸手捂着那个中原人的嘴,示意他别说话,随后顾庭芳翻了个身继续睡了,我才松开手。
他微笑着又问了我一遍,我就想啊,他微笑的样子真好看,眼睛亮亮的更像星星了。
我在脑海中将穿红衣的那个中原人和穿白衣的顾庭芳做了对比,我假想出他们两个一同站在黑夜里的模样,他们两人对视着,两人同样显眼。
我说:“红衣。”
那人又笑了,他说:“喜欢红衣还是白衣。”
我说:“红衣。”
“那我以后送你好多好多红色的衣服好不好?”
我点头说好,他又说:“那你以后只能穿我送的红衣,别人送的不许穿,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我点头说行,他高兴的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想到他会离开巴克草原,又不知道他说的以后是什么时候,于是问他:“可你什么时候送我红衣呢?你自己也只有一件,去哪里给我找红衣?”
“等你长大之后我就送,那时我一定会送你一件非常非常好看的红衣,你穿上它一定会是全天下最好看最好看的姑娘。”
我看着他笑的样子,心里也高兴起来,就幻想自己穿上他送的红色衣裳会是怎样,可我想象不出来。
我说:“为什么现在不送?长大后你该忘了。”
“在我们中原,只有新妇才穿大红的衣裳,像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穿些浅色的衣服。”
“可我喜欢红色。”
“放心,我绝对不会忘的。”
“那我也不会忘的。”
“你不会忘记什么?”
“你。”
“什么?”
“我不会忘记你。”
他没说话,愣了片刻,然后笑了。
到了夏天,整个巴克草原都开始热起来,草原上的人经常去溪边泅水纳凉,不过大都是男子,女子们是不会贸然跑去河水里嬉戏的,我怀疑她们是害羞,当然我也从没有去过。
若是叫我阿娘知道我跑去岸边玩,一定会说我不懂事的。
然而一日阿娘随大哥哥到草原上巡视去了,阿爹又不会命人在我身边监视我,我得了自由,又听四哥哥说起他们在河里比赛游泳的事情,就想去河边玩。
再说宫里的女孩子们知道王后离开了王宫,她们的兴奋一点都不比我少,于是众人约定了一同去宫外的河边游玩一回。
阿爹知道这件事后,也并未反对我们,而是叫宫里的男孩子们和我们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就结伴去河边,一路上呼前喊后的,十分热闹。
到了河边,男子们却各自跑去泅水了,女孩字当中水上功夫好的人可没几个,因此大都坐在河边,将腿伸到水中,自顾自的玩乐。
我和阿西合坐在一起,我将两只脚丫子“啪啪”的往水面打,水面溅起水花时发出的声响很好听,此外还有人站在岸边往水里扔石子,“咚”的一声,水面就溅起一个水花来,可想而知河水并不浅,甚至有点深。
我向来不敢离开岸边去水里,更不敢像男子们一样“哗啦”一声跳下去。
我常常很好奇,他们是怎么在水里憋气的,还有要是遇见了水里的怪物,他们该怎么办?
不多时,那边已经举行了比赛,少年们纷纷跳入水中,如鱼一般往前面游。
我其实是想去找那个中原人还有顾庭芳的,可是身边人很多,要是其他人看见了,一定会笑话我,说我不和女孩子们一起玩,却找男子玩乐。
这虽不算什么,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难免太叫人难为情了,因此我只待在河边,听那边的呐喊声和欢笑声。
我们玩了一会儿,又有人去骑马了,我也拉着阿西合上马沿着河岸跑了一圈。
途中看到了在水里的三哥哥和顾庭芳,他们都赤着上身,正奋力往终点冲刺,阿西合叫我别看他们,她说小心看了不该看的东西长针眼,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些,而且我也只想停下来看看究竟谁会赢,阿西合就停下来陪我一起看。
最后三哥哥赢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顾庭芳一个文弱的书生,虽写的一手好字,读了许多书,可终究比不上整日在马背上锻炼的三哥哥,但我倒是有些好奇,想不到顾庭芳竟然也会泅水。
待他们要上岸时,阿西合就将我拉走,不叫我看了。
我想看的都看了,自然不会再留下来看不该看的,于是随阿西合一起离开。
再回到岸边时,原本和和气气的女孩们忽然大吵了起来,倒叫我和阿西合有些糊涂。
吵架的人是四姨娘的二女儿珍菡若和三姨娘的女儿雅丽塔,我钻到人群中,听其他人讲了几句,大致明白了她们两个吵架的原因,因为珍菡若将自己的脚伸到雅丽塔所在的区域,所以雅丽塔才会不高兴,和珍菡若吵了起来。
雅丽塔骂道:“你母亲卑贱无比,生下的你自然也是女奴的身份,你真当你是阿爹的女儿,楼秦的公主了?真是不要脸,你将你的脚伸到我的水里,也不想想你也配?”
珍菡若也不甘示弱地骂道:“同是阿爹的女儿,同是姨娘的孩子,你当你是嫡出的阿卓玛依呢?比嫡公主还娇弱,你才不要脸!”
雅丽塔伸手打了珍菡若一巴掌,道:“你这个女奴,胆敢出言不逊!”
珍菡若捂着脸含泪看着雅丽塔,敢怒不敢言,实在憋屈。
我在她们二人旁边看着,心里也生了气,忍不住说道:“雅丽塔,你说谁是女奴呢?仔细阿爹听了,剥了你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