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浮动,寂静无声,有人在百无聊赖地拨弄她戴的同心镯上的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逆光看了片刻才勉强看清那人面容。
“呵,怎么又梦见你了呀,卫瑾瑜。”
卫昭俯身,和许辞隔得极近,呼吸清浅,清冽的气息将她笼在其中。
许辞反手勾住他手指,眼睫轻颤像振翅欲飞的蝴蝶,她说:“阴魂不散,忒招人讨厌。”
卫昭微冷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眼睛,意味不明道:“小海棠……”
话未说完,许辞偏头又呕出一口鲜血,她此刻竟还有心情对他笑,“对不住,把你衣服弄脏了。”
“嘶,你别说话了,没一句我爱听的。”
她嗯了一声,拉着他的手又沉沉睡过去,只是仍旧固执勾着他的尾指。
等元珂带着卿平之赶来时,看见的就是卫昭一身染血白衣坐在床边假寐的画面。
卿平之靠在门边,抱着医箱喃喃自语道:“每次见到殿下都惊为天人啊。”
元珂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扯着他走到卫昭跟前,“人来了。”
卫昭掀起眼皮看了卿平之一眼,“看看还有救吗?”
卿平之不怕死的问:“要是没救了呢?”
卫昭忽地笑了,一时间满室生辉,他轻飘飘地说:“魔界不留废物。”
“懂了。”
卿平之非常识时务,取出一截红线准备先给床上的人把个脉,然后不经意间就看见了床帐里两人拉着的手。
他瞳孔震惊,缓慢地转过头,和躲在灯柱后的元珂对视。
见鬼啊啊啊啊啊他看到了什么!
元珂对戳着食指,一脸无辜,实则在心里疯狂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她没有看错人,小海棠是个干大事的!
好在卿平之作为大夫见多识广,愣是假笑扮从容,“应该是先后透支了三次灵力,左肩琵琶骨被穿透,幸好及时医治过,看手法还很专业,我猜是位漂亮的女医修。”
卫昭没说话,捏碎了一颗明珠。
卿平之立刻接着说道:“我先写一副方子,桃花露煎服,一日三碗,等底子养好了再换药方。琵琶骨的伤可以抹我特制的药膏,不出半月就能大好。让我想想还有什么,哦,切记要心绪平和,不能动怒不能多思不能伤心。没了,属下告退。”
卿平之留下一个青花小药瓶就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元珂抱着头震惊于他逃命的速度,以至于忘了自己也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直到卫昭开口喊她。
“滚过来,给她换药。”
“啊?”元珂使劲缩在灯柱后面,推辞道:“哈哈哈就别了吧,我笨手笨脚的,把小海棠弄疼了多不好哈哈哈哈。”
卫昭被人伺候惯了,一向骄矜,哪里知道该怎么做,只能不耐烦道:“本尊不会换药。”
但元珂已经一边说着“这好吗?这不好!”一边退到了门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门。
周砚浓见元珂出来,清咳两声还是凑上前去询问情况,“少主怎么样了?”
元珂露出一口白牙,“好说,一篮水蕴果。”
“你打劫啊?”
元珂理所当然地点头,“对啊,求人就得有个求人的样子,懂?”
周砚浓气得想踹花盆,又想起这是卫昭的院子不能造次,只能按捺住,忍气吞声道:“成交。”
元珂拍拍他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笑嘻嘻道:“我就知道周大哥你最是明事理的,嘿嘿。我且先问你,里面那个躺着的,是不是你伤的?”
周砚浓斟酌答道:“我带着陶知在衡阳山办事,她突然冒出来自称是少主,陶知就出手试探了一下,她过完招跟没事人一样啊,谁知道到了这儿就晕了。”
元珂问:“陶知呢?”
“我让她在前厅跪着呢。”
元珂摸出一壶酒,自顾自喝了一口,才道:“在这等着吧,等人醒了你再进去,诚恳点,赔个不是,小海棠最心软了,应该没问题。”
一滴雨砸在元珂手背上。
“哟,下雨了啊,不跟你聊了,我先回去睡一觉。”
周砚浓拉住元珂,道:“夏季雨大,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帮我给陶知撑个伞,算我欠你个人情。”
元珂歪头看着周砚浓,认真道:“她犯了错,殿下会怎么处置尚且不知,你让我给她撑伞,殿下会掐死我的。”
“殿下待你,不同别人。陶知怕雨,算我求你。”
元珂又喝了口酒,没说什么,摆摆手走了。
雨不多时就下大了。
元珂走在雨幕里,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其实也怕雨的,从元家逃离的那晚就下着倾盆大雨,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雨声。
只是元烨不在了,她慢慢的也就不怕了。
她终于习惯没有元烨的日子,可还是好想他,好想好想。
大概是因为想起了故人,元珂的心情不好,她随便捡了把油纸伞撑过陶知头顶,没话找话:“周砚浓说你怕雨。”
陶知跪在地上,眼底残红未褪,听到周砚浓的名字勉强扯出点笑。
“回元道主,让您见笑了,不过是些经年旧事罢了,都过去了。”
檐角的雨珠连成线,跟白色的珠帘似的,元珂出神的望着,应和道:“是啊,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走的。”
过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蹲下身来,任由雨水打湿裙子。
元珂小声对陶知说:“我弟弟说,心里有事的话,讲出来就好了。你要不要讲给我听,就这场雨的光景。”
……
昆仑。
主峰大殿中坐满了昨夜参宴的宾客和昆仑各峰主。
祝宴急匆匆走进殿内,正巧和寻芳赵让两人相遇,她眼皮接连跳了几下,感觉不妙,就近找了个位子坐下。
有位一脸富态的峰主正在回述查到的结果:“在雪湖放烟火的那个弟子是外门刚升进来的,昨夜醉酒一个人迷路到了雪湖,而看守雪湖的三名弟子恰巧都偷偷赴宴去了,所以无人拦下他,才让他胆大妄为险些酿成大祸。”
“藏书阁只有一楼西南角被烧,那里原来放置了绿釉孔雀铜烛台,许是年份久远底部松动,被风吹倒烧起来的。”
容珩仍穿着昨夜的礼服,眉间虽不见倦意但眼底冷意明显,让站着说话的那位峰主不禁渐渐小了声音。
承北面色难看,沉声道:“闹出这样的乱子,查了半宿,你跟我说都是意外?”
那位峰主双手笼在袖子里,眼睛低垂,不敢和承北对视,只含糊道:“目前来看,是这样的,但再往下查,说不定也会有别的发现,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