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忘尘向姚氏求证了这个秘密之后,他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左相国,也包括淑夫人。
这是一件无比讽刺的事情:每当他面对自己的舅舅的时候,他要称呼其为父亲,而当他面对自己的母亲的时候,他要称呼其为姑母。
除了自己的身世,姚氏还告诉了他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尽管那些道理在现在的余忘尘想来非常容易,但是对于彼时年幼的他来说,那是他从未想过,也不敢想象的事情。
“相国大人,远比你想象中的更为狠厉,必要的时候,就连你也是可以成为他的筹码的。”
这是姚氏对八岁的余忘尘所说的话,在那个平平无奇的燥热午后,她一边扇着手里的竹丝扇,一边给余忘尘细细分析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她出身贫贱,没有读过什么书,她只是在用她在更为年长的岁月里,积累下来的经验在评说这个秘密。
妄议相国大人甚至淑夫人这样的人物,这些言论若是传出去,其后果可是不言而喻的,姚氏这么做,对她自己来说,可谓百害而无一利。她与二公子本就无血缘关系,如今连虚假的名号也被拆穿了,她本已是无所凭依的。
但她依然想说,想要告诉余忘尘什么可做,什么不可做,这就是她的那一丝所谓的别的情感——
在八年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早已经把这个孩子,当成了自己在这偌大相国府中的依靠和希望。
即便是每每想到这是天子血脉都让她不胜惶恐,但是看着那样天真而骄傲的笑颜在自己面前,她就会短暂地忘却那些蜚短流长的诋毁,和那些风声鹤唳的忧虑。
的确,相国大人曾经可以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而强行将自己的亲妹妹送到天子身畔,那么谁能保证日后他不会为了同样的目的,而把自己的亲外甥也纳入自己的计划之中呢?
想要让自己的儿子远离政治的核心,在相国府里做一个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富贵公子,这些都不过是淑夫人自己的异想天开罢了。
从她自己被送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应该想到,许多人的命运,从来就不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姚氏同余忘尘絮絮叨叨地从午后说到了傍晚,那天夜里,余忘尘便生了一场“大病”,其病状同当年的余家大公子余天泽如出一辙。
但是万幸的是,他苟延残喘地挺了过来,只不过自那以后便是风雨飘摇,再无康健。
姚氏乃妇道人家,所言如此无非是想让二公子余生求个安稳,但在余忘尘的心里,一项属于他的计划却正在慢慢展开……
长原县,一匹快马疾行而来,激扬的马蹄声止步于长原县令的府宅门前。
这是一处略显简陋的府邸,门前有两个看起来无精打采的侍卫值守,长原县是个不算富庶的小地方,地方官这样朴素的排场并不奇怪。
宋庭秋翻身下马,通传之后便得以进入其中,长原县令常年门庭冷清,难得遇到从肃都前来的人物。
“阁下是?”苏衡打量了一番匆匆前来的少年,端的是雅人深致、器宇不凡,想来是某位贵族公子。
“在下宋庭秋,家父乃太医令宋承。”少年施礼相对,自报家门,并亮出了自己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