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子兮轻轻地一笑，拿下青鱼的手：“哪有那么容易。”这信上所述之事，怎还能让她安心地逍遥江湖……

师父在信上说他偷偷探查了好些年自己的身世，从来没有一刻松懈过。

这两年他又派师兄四处打探，终于有了些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查下去，便是这张信纸上血淋淋的真相……

叶云窈，她这个被家族除名的姑姑才是她的生母。曾有传言她是当年北亓国都最为耀眼的女子。她是叶氏名门世家嫡长女;从小有父兄疼爱，高师指点，甚至可以如男子一般上马骑射，是国都名门贵女人人羡艳的对象。

当年楚复还才入主东宫时，便请旨赐婚，对象正是叶云窈。可当时的皇后娘娘属意叶云窈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叶皇后叶云妍。楚复无奈只得顺从母意娶了叶云妍，但他万般争取只立了叶云妍为太子侧妃。叶云窈并不喜后宫权贵，又生性潇洒，在妹妹被册立为太子侧妃后远离国都游山玩水，决心避开楚复。

可天不遂人愿，在楚复的心里，她已然是自己的执念。登上帝位后他偏执疯狂地针对叶氏一族，惹得叶云窈无奈只得选择入宫。但是她的这位妹妹，因着楚复对自己姐姐多年的偏执，发狂地恨上了姐姐，就算她自己已贵为皇后。

终于，让她查到叶云窈在外游历时曾和无极山庄庄主宁淼私定终身。她精心策划将此事抖落至楚复的面前，叶云窈从贵妃之位跌入冷宫。

那一年，正好叶云窈与她同时怀孕了……

因着被查出有孕，叶云窈又被接回去好生将养。叶云妍清楚，楚复本就只是一时之怒才废了姐姐的，所以她更不能让这个孩子出生。她利用叶云窈与宁淼曾经的情义设了个局，传信宁淼道叶云窈这一胎极有可能难产。宁淼本就对叶云窈有情，又身为医者哪里坐的住，即刻启辰前往国都偷偷探望叶云窈。

被楚复发现后，他愈发觉得叶云窈与宁淼远不止私定终身这么简单，下令要打掉叶云窈肚子里的孩子。而此时发现自己怀上死胎的叶云妍有了新的主意。她设法劝楚复先留着孩子，万一是龙脉岂不是害了自己的骨肉？后在生产之期时调换孩子，并亲手结果了叶云窈……

就这样还不够，她添油加醋地大肆派人传言叶云窈在生产时还叫着宁淼的名字，显然这孩子是个孽种。楚复大怒，贬叶云窈为庶人，不入皇陵，抛之西山乱坟岗，同时也恨极了叶云妍。同年叶氏一族将叶云窈除名……

楚子兮，便是被调换的那个孩子。

若不是宁淼当年为叶云窈把脉后确认她腹中胎儿发育极好，也许也会以为她怀的是个死胎。

十年后宁淼再至国都，偶然发现这位北亓太子是个女子便开始生疑，会不会当年被调换了孩子？他记得把脉时云窈右手尺大，且种种迹象表明应当怀的是个女儿……

楚子兮脑海里掠过种种，思绪翻涌。明明是闭上眼调息，却仍还想着信。怪不得当年师父会执意要收她为徒，想必已经有所怀疑。但她的境遇已然如此，那时告诉她一个垂髫小儿这些还未证实之事不过是徒增感伤罢了。

若不是师兄寻到了当年叶云窈身边侥幸逃脱的宫女，又怎会得到今日的证实？

她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虽脸上泪痕犹在。

“殿下……”青鱼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任凭是谁也想不到会是这般前尘往事，从前的殿下已是在刀尖行走;现如今经此巨变，一切皆更直击人心要害，实在是老天不公。

“青鱼，其实我并不太能感受到对母亲的情感，毕竟我从未见过她，自小又境遇如此。”楚子兮低头用手摩挲着信纸，顿了顿又道，“可我觉得愧对于她，我羞愤、无地自容。二十年了，我竟叫了杀母仇人二十年母后，且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叶云窈这个名字。”

“殿下，这不怪你的。你不知情，贵妃若是泉下有知也绝不会怪你的！”青鱼急切地说道，她怕的就是殿下心里自责。有些事始终是旁观者清的，殿下身在其中很难走出来。

楚子兮摇摇头，一双凤眸透露着前所未有的坚定：“不，我有过。也需要牢记着，鞭策自己时刻记得……”

“记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既为人子，应尽其孝。”

她嘴里又不紧不慢地吐出一句话来，是那样的矢志不渝。青鱼知道，殿下已经做了一个极大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