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各异的视线中,年轻的帝王一面回想着风静姝说过的话,一面从龙椅上起身,一撩衣摆,干脆利落地跪在了自家先生的面前。温庭湛抱臂而立,颇为无动于衷,看向他的目光冷静而冷漠,既没有搀他起来的打算,也不见什么焦急的神色,仿佛纯然的旁观者。
温庭湛作为楚烨的先生,名正言顺的帝师,现在还是魂魄状态,当然敢坦然地受自家学生这一跪,可底下的群臣和远道而来的使节却都是不敢的。偷偷看戏是一说,帝王跪而臣子不跪却又是另一说了,于是,连带着台阶下的众人一起,在宫殿里呼啦啦跪了一地。
“先、先生,烨很早之前就心悦您了,少年慕艾,可当时的我什么也没有,只是靠您费尽心机、替我万般筹谋争取来机会的兵部侍郎,总觉得配不上对您的感情,也就一直没敢当面与您说。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也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您、您能不能回头看看我、看看我对您的爱慕和执著?我、我知道您的意思,也不会将您娶进后宫,我可以当您的男妻的。”
“男妻?”温庭湛意味不明地轻笑了一声,原本攥在手中的剑柄发出轻微的、不堪大力的声响,“阿烨,你既是知道我是镇远侯,便当明白我的坚持,现在,你且说与我听,你口中的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这样熟练的应对我的招数,又是谁教你的?”
觑着温庭湛平静却写满了风雨欲来的神色,楚烨嘴中发苦,可身上的动作却不敢因此减慢些许,生怕真的把人惹毛了。方才生出的勇气也悉数回落,背上全是浸透衣衫的冷汗,他狼狈地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亲手将自己的尊严悉数打碎,声音急切而凄厉:“先、先生对不起,烨已经知道错了,是烨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还请先生责罚!”
额头触地的楚烨姿态谦卑,他的心中,此刻竟没有半点被拒绝后的不甘,只是反反复复地念叨着仅有的想法——只要你不是要放弃我,只要你不是要放弃这个世界毅然赴死,你想怎样惩罚我,我都接受了,我只要我的先生,平平安安地陪在我身边,不论是以何种身份。
许久,他的身前才传来了一声轻轻地叹息,他感觉到有人将他小心地扶了起来,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淡雅得仿佛氤氲的竹香:“阿烨,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想罚你,你也不必这样紧张。但是你得先好好告诉我,这都是怎么一回事,毕竟我才从玉佩中醒来不久。”
楚烨悄悄抬头去看他的脸色,相处了这样久,他已经能从各种各样的微表情和小动作里知道自家先生的心情了。见他真的没有一点抵触的心理,楚烨瞬间就感受到了把自己嫁出去的愿望实现的可能性,整个人也就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先生,我没有骗人,我心悦你。”
被扶起来的人还苍白着脸色,却认认真真地坐在那里,像个小孩子一样,掰着手指细细数着自己的优势,完全不顾朝廷众人五彩缤纷的脸色。到了最后,见温庭湛依旧温和而包容地看着他,没有半点心动的样子,甚至堂而皇之地耍上了赖皮:“除了性别不对,我哪里都比风静姝好啊!而且我根本没有后宫。先生你看看我,你真的不打算娶我么?”
站在他身边的人颇为哭笑不得,温庭湛伸手替他理了理凌乱的衣饰,轻轻叹息道:“阿烨,你是帝王,这些情感并不利于你手中的权力,而你所谓的拥有的那些条件,也不是你想要雌伏于我的资本。那是你作为王者,作为中原最高统治者应有的手腕和威严。”
有些事情,特别是关于情感的事情,向是越说越乱的,这样温和的劝说方式,哪怕是温庭湛本人,都无可否认,在这些她看起来无伤大雅、微不足道的小事上,她对这个自己认为亏欠良多的弟子,是近乎无条件的宠溺和纵容的,这也就让楚烨找到了使她重归人世的方向。
没等她继续否认,年轻的帝王已经伸手狠狠将她抱在了怀里,他一面箍着她的腰,一面不顾群臣心如死灰的视线,直接向着阶下的众人宣布了自己的情感:“朕心悦先生良久,奈何先生不许,如今四海安定,朕,也想着向先生讨些奖励,不知先生愿不愿意娶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