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还带着些许失落的笑意,却不见半分勉强,修长有力的手指轻巧地解下了系在腰间的玉佩,小心地握在手中,向立在一旁的帝王递了过去。楚烨心头一跳,看向被文铭宇擒在手中的玉佩,终于流露出了些许迟疑的神色:“文叔,定要如此么?那先生他……”
“我之前就有说过,子澄她的魂体已经彻底修复了,只是不愿意醒来,便是我一直为她提供灵元,也是没有什么作用的。”文铭宇垂下眼,掩住了瞳孔中流露的落寞,捱着心中的痛意,勉强笑道,“我并非唤醒她的关键,而且,她若是决意醒来,重塑身体的材料乃至帮忙的人选,绝大部分来源于里世,对里世中人而言,浮世中再大的权力,也是无用的。”
“没有人能强行唤醒一个厌倦生存的灵魂,子澄是否愿意醒来,什么时候醒来,我都不清楚,修者本身,又有‘卦不及亲友’的说法,所以便是从卦象中,也只能隐约看见,此事的关键在于陛下您和风家的风静姝,我与子兰皆是陪衬。既是如此,我不如先行一步,从里世中为她搜集之后塑身时可能用到的材料,至于唤醒子澄的事,便只能先托付给陛下了。”
在文铭宇的目光示意下,楚烨终究迟疑着接过了那块玉佩,他看了眼对方,甚至抛掉了帝王的自称:“那先生若是醒来,或是中途出现了什么问题,我当如何寻你?”浮世和里世的区别,也意味着楚烨手中的一切再不会成为约束文铭宇或是文家的理由,所以,在没能确定先生的安危之前,他必须为自己的先生寻得个坚实的保证。
文铭宇翻手收起了那柄翠色的如意,将另一块月白色的玉简放在了他手中:“陛下,您不必称我为文叔,若是觉得别扭,唤我寰逸便可。若是子澄醒来或是她寄身的玉佩出现了什么变化须得寻我解决,您只管捏碎这块玉简。便是身处秘境之中,我也能及时察觉、还转。”
“而在我走之前,我将把您引入子澄的记忆,也就是她现下的梦境中,您有一次将她带回的机会。您的意识出现在她识海中时,身体会自动陷入沉眠,直到您的意识被排斥。但我依旧不会因此停留,成功便用玉简通知我,我即刻便会现身,而若是此次最终没能成功,便要到八年之后,里世与浮世之间的通道重新连接,我能够自主地再返浮世之时了。”
听到有能够带回先生的机会,楚烨的眼睛都亮了,连可能会出现什么后果都没有问,丝毫不扭捏作态地点头,惶急地催促着:“若是对先生本身无甚影响,那便麻烦寰逸了。”
文铭宇并没有轻率地回答,他先将可能出现的状况与楚烨分说了一遍,包括但不仅限于沉眠的身体出现意外,意识被困在对方的识海中无法返回,甚至若是楚烨在识海中被温庭湛潜意识的造物本身所伤害杀死,也会最终体现在他醒来后感受到异常疲累的精神上。
等楚烨彻底清楚了中间的利害关系,他才向年轻的九五之尊再次确认:“陛下,在这样大的风险下,您真的想好了要亲自进入子澄的意识,只用来赌一个唤醒她的可能性么?”
楚烨理所当然地颔首答道:“想好了,当然想好了,先生之前为我付出这样多,不用说是还有唤醒他的可能了,便只当是想了解下他的过去,这样的条件,也是未尝不可的。”
仿佛是害怕文铭宇不相信他的决心,楚烨特地唤来了内侍,要求他们通知群臣,今年事项颇多,由今日始,在他未通知上朝之前,便全员休沐。又遣人叫来了丁鹏,让他带着皇室暗卫和星陨阁的人来,守着先生寄身的玉佩与他陷入沉睡的身体,然后和衣躺在了榻上。
“好,”见他坚决至此,又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安排妥当了所有的事项,文铭宇也不再执著劝说,只慢条斯理地一振袖,月白色的衣袍在空中划过极飘逸的弧线,清晰的玉白色在他指尖亮起,勾勒出繁复的图案,他的语气极淡,面上不见半点波动,“那便如您所愿。”
在莹莹光芒和丁鹏警惕的目光中,楚烨的意识愈发模糊,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男子极轻的叹息。那人带着些许哽咽与不舍,正认真地向毫无意识的先生道别:“里世之门已启,文家寰逸在此,顿首拜别镇远侯,愿其一生平安喜乐,再无忧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