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他不该如此的。温家当时的境况,他清楚得很。
能让一个百年世家的继承人,有着温庭湛这样手腕和心智的继承人,忍辱负重地去宫廷中,不仅跪地请罪,还像个卖艺的奴隶般徒手搏虎,以性命供帝王后妃取乐,来换取他出征边疆的机会。可想而知,当时温家本身的境况已经差到了什么地步,他们根本无暇来管其余的事,更何况,风玦的心病,确切说,那是风家的家事,温家若是真的插手,反倒算是逾矩。
风瑾脑中千转百回,明明是提醒身边人说话,自己却又想起了学院遭遇刺客时,温庭湛面对他们的随口关心,脸上绽开的那个极其纯粹的笑容。扪心自问,真的不悔吗?不,他其实早就后悔了,只不过,一直自欺欺人地不敢承认,试图用兄长病逝的事情来掩盖真相而已。
文铭宇不说话,旁的人也不说话,殿中的气氛愈发沉重,风瑾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算是这里最对得起温庭湛的一个了,其余的人还不知道怎样后悔着。但时间耽误不得,温庭湛这不知是伤是病的,还是得早些养好了才放心,于是,他下定决心,重重搡了把身边的人。
沉浸在思绪中的修者终于从自家的思绪中缓过神来,想起之前的问题,他皱着眉,轻轻叹了口气:“蕴养魂魄当然是可以的,但是蕴养好了,只要温庭湛本人不愿醒来,那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更何况,她之前,亲手斩断了与这方天地的联系,在玉佩里,灵魂又沾染了阴兵的气息,便是魂魄俱全,也是再入不了轮回,只能做个地府的阴兵了。”
“阴兵的气息?”方才始终沉默的傅荧惑瞬间捕捉到了关键,“魂魄蕴养完了,醒不醒倒是无所谓,到时候我们在外边说,她只要听到了,定是会回应的,但那个阴兵的气息又是怎么回事?这玉佩有什么问题么?还是说之前魂魄留下的事情有什么隐情?”
这个时候,楚烨也顾不上什么帝王颜面,只翻找着记忆,快速地将之前在山神庙中发生的事情近乎事无巨细地全数交代了一遍。等文铭宇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沉凝了下来,这才有些忐忑地询问道:“所以,先生的魂魄最后被收拢的方式,是留下了什么隐患么?”
文铭宇又叹了口气:“不是什么隐患,你所以为的收拢,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收拢她魂魄的,是温家军化身的阴兵,是你口中被她称为哥哥的温明瑞。而且,长庚方才说的我们在玉佩外说,她在内里听着,也是完全不现实的,若不顺利醒来,她是根本听不到的。”
看着众人迷茫的眼神,文铭宇解释道:“她若是没有醒来,寄存在玉佩中的魂魄就像是被关在狭小的屋中,根本听不清屋外人的对话行动。而且,若是我没有料错,一则,刚才那个小姑娘说话的时候,她本人是昏迷状态的,根本没有听到外面的动静,也就不存在她想借着那女孩的口与你们说道些什么,大概只是对无亲无故的人动了恻隐之心罢了。”
“二则,温庭湛恐怕不是不想活过来,她是赤裸裸地想死。只是之前的日子里,因着陛下尚未成功登基,温家血仇未报,才不得不隐忍着,逼迫自己活下去。而在山神庙遇到道人追杀之时,她知道从那时往后,陛下的前途再无阴霾,温家的血仇亦会由陛下或是几个世家家主代为报偿,所以这世间,她再无牵挂,为了防止横生枝节,她还特意选了神魂尽碎。”
谢芷汀终于开口时,神色黯淡,嗓音喑哑:“是这个世界不够好,也是平日里的我们太过贪婪肆意,任她尝遍了世间千般苦楚,以至没能留住她。本不该如此的,她是好人,也是个好将军,理当享这太平盛世,游这锦绣江山,我们得让她知道,这世间,是值得她留恋的。”
“这样吧,拖延下去是没时限的,我们不如做个约定,各家族按照受过的恩惠,相应地出钱出力搜集帮助她恢复的材料,也当是为自己当时黑了心肝的作为赎罪了罢。”
楚烨没有那么天真,他当然知道现阶段世家的能力有多大,便是已经逐步没落的旧四大世家,也依旧强盛,他们的实力,不是他这个刚上任的帝王可以媲美的。蕴养魂魄的材料现在虽是不知,但显而易见,都是顶顶珍贵的,凭借他一人之力,能否找到都是两说。经历过这么多起起落落,他一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逞能,延误了先生魂魄的调养。
见众人无甚意见,楚烨自然颔首,理所当然地成了调配者:“还请文叔将蕴养先生魂魄需要的材料、用具并供给调拨的人手都清点一下,也好分配给各家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