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校服上……那句德文什么意思?可以说吗?”她对于可以一个一个知道当初的那些好奇,感到无比快乐。
李行没太想到她会问这个:“你还知道是德文?”
其实那是她深夜在浏览器里,一种语言一种语言逐个看下来的。
黑色的碳素笔写在衣料上,墨水会有些氤,辨认时很困难。
“是什么?”唐苏追问。
“willfürimmerbeiDirsein”
美妙的小舌颤音在深夜里格外清晰。
他解释道:“我想永远陪伴你。”
……
唐苏没想过是一句如此温柔的话,也知道,那是因为他的外婆。
他现在好像一无所有,又仿佛什么都拥有。
他心里有外婆给的爱,也有外婆教给他的爱,虽然他并不常拿来使用……
刺也好,铠甲也好,都为了藏起软肋。唐苏想,这种感受是否同她一样,不愿承认自己是有些可悲的。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活着,有各种各样的悲伤,不尽相同,而有些人已经于悲伤里习惯,便不悲伤了。
夜里的风很温柔,窗头敞开的细缝不足以割伤它,它灵巧地转身钻进来,有双翅膀,也不必夹着尾巴。
……
好学生逃晚自习的下场总是要小题大作一番,仿佛犯了什么滔天大罪,满眼的不可思议。
唐斌第二日傍晚坐在客厅,九点半晚自习下课回来,父亲让她坐下。
“这一阵爸爸确实没怎么好好管你,一直觉得你是个省心孩子,前几天还跟你宋姨夸你,不过几日,你就打我的脸!”
唐苏一直沉默,满目淡然。
“高二得紧张起来了,不愿意上晚自习的话,我去跟你们班主任申请,以后这个时间让你去补课。”
她无意识地拿脚蹭着沙发腿,低着头:“爸爸……”
唐苏细细地喘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唐斌愣了愣。
他最近正好想找个时间同她谈谈这件事。
“不是不告诉你,是你宋姨怕你知道了难过。”
唐苏笑出了声,她瞪大眼睛:“我为什么会难过?”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支支吾吾了半晌:“小孩子……不都是……怕别人分走宠爱吗。”
唐斌实在不会与孩子沟通,只晓得套旧式教育方法,他们小时候,能吃饱饭就是最幸福的了,家里哥姐儿七八个,哪像现在孩子独一个,心理那么脆弱。
要他说,怀个孩子没什么好瞒的,可玉洁偏要等到三四个月胎稳了再说。
“爸爸……我不会难过的,因为……”
唐苏摇了摇头,低语道:“这与我本来没什么相干的。”
这叫什么话!?
唐斌声音陡然提高:“他不是你弟弟妹妹啊!啊?怎么没关系?!等他上幼儿园了,你都上班了!!”
“到时候我们有个病有个灾儿的!你还得养他呢!”唐斌气的想掀桌子!心里不知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儿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唐苏不再说话,心里如阴霾的海上翻起巨浪。她觉得,自己或许并不善良,甚至有些自私。
她从未真心欢迎那个孩子来到世上,但不代表会因此悲伤,她只是在欢喜和难过中选择平衡,是不悲不喜,是不关己事。
她不能装作欢迎,装作兴高采烈,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将她划为局外人。
当大局已定,再给她发送请帖,邀请她加入大家庭。
唐苏想,自己实在没有这份胸襟。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圣人。
……
唐斌走了。
她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看到了一个圆满,幸福的结局,在那个温馨的画面中,她没有见到属于自己的结尾。
唐苏很想快些长大,长大意味着可以自己做决定,即便决定的后果要由自己承担,她也认为,那将会是一个很棒的体验。
……
十年前,陈挽萍在一个清晨离开了。
那时,唐斌早已跟她离了婚,两个人顾及着孩子住在一起半年多。离婚时,陈挽萍没有与唐斌争孩子的抚养权。
一个离异的单身女人带着孩子,在这个吃人的社会里,她活不了。
陈挽萍很漂亮。
即便是上了年纪的她,眼里也没有太多岁月风霜的痕迹。
她觉得这一生,不该是这样……
中年失去感情支撑的婚姻很难维系,像煮沸的开水,一直在滚着……
滚着滚着便开始蒸发,最后索然无味。
那时的唐苏只有八岁,很小,但已很懂事。陈挽萍离开的那个早上,是个大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