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已跟在姜青未的身边已经多年,同时也偷偷的背后将他的一切摸了个透彻,包括他的脾气,性格,他的处事方式,他的过去,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最在乎的东西是什么,软肋又是什么……这些,张从南可是早就打听明白分析清楚了。
他曾看见过,看见姜青未总是喜欢在一丝不苟的桌案上摆上一只滴漏,催促自己快点将事情处理完;看见他与来宾谈笑生风时,会有意无意地抚一下衣袖上的皱起的褶子;他看见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时常远眺天边的云;看见他每每路过云上峰的通明渠时,总会在桥的中央停住半步的时间。
他看见他每日天不亮就早起去剑场练剑,一招一式之间似有发泄的意味;看见他乐意朝着所有人微笑,清潭似的眼睛里却冷静得出奇。他从不与人结党,也不接受别人的奉承巴结,甚至没有任何亲人,唯有一个师弟在天庭做官,却看似对他这个师兄有些嫌隙,这么多年就只回过云上峰一次,而且一来就是吵架。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是如何当上一方掌门的。且他上位后也不去拉拢人心,反倒还费尽心思给明觉山来了一场严厉的大改革,得罪了不少权贵。可以料想,他若真因什么事情而倒台了,几乎没有人会帮他说话。
世人都说怀容掌门做事谨小慎微,为政勤奋,是仙界诸仙的标榜。然而只有他知道,他那不是无可诟病,而是根本不能被诟病。
然而怀容掌门本人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他是那样机警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怎样做能让自己活得更好呢?但他偏不。
他总是一心扑在公务上,难得闲下来时也是在研究医书,不出门的时候他可以在书房里坐一日,出门的时候似要走访明觉山的每个角落。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停下来,往后院的池子里丢几粒鱼食,怕是他最大的消遣了。
他观察他入微,日日复年年。
明觉山的山后有一处往生瀑布,他每次出门都会去那里小坐片刻。很久之后张从南才派人打探到,在往生瀑布的林子内有一个立着无字碑的坟。
这个坟的位置位于明觉山的西侧,而怀容掌门时常会无缘无故地对着西边的天空凝望。
所有的对他当上掌门之前的事情了解一些人都会说,他之前殿里曾有个侍女,名为花圆圆,而且还传出过一段逸闻。只是后来听说这个花圆圆没有留下来,她跟着她表哥回老家去了。
为此,他就花圆圆的事曾在他面前提过一嘴,后来那天他一整天都板着脸,没给过他一个好脸色。
这个花圆圆是何许人?
他向和生道场的管事打听这个花圆圆,却只能得知花圆圆在很早之前曾随仙界军队去过海角之巅。于是他又去存放档案的库房找这个花圆圆的详细情况,但却被告知这个花圆圆的画像和资料在一次库房的失火中被焚毁了,且因为她人已不在明觉山根本没有办法补,于是便永远的遗失了。
怀容掌门依旧日复一日地忙碌,唯一能让他的平静湖面荡起涟漪的也就只有花圆圆的名字。
他总是那样忙碌,在位的四十多年来从没歇过一天。他没有爱好,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也没有爱人,他的眼里只有公务,除了公务或者还有医书,明觉山上上下下的所有人被他笼统地称为官员和百姓。
然而,若不是昨夜,昨夜他亲眼看见掌门与那个魔女交谈甚密,且还隐约听见他唤了她一声“圆圆”,他只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相传原来的彭山长老虚陵在被下令处死前,曾大骂明觉山轩亭长老勾结魔界细作。后来虚陵死后,轩亭长老因不想被人诟病才将掌门之位传于怀容仙君。但从如今看来,真正勾结魔界细作的,现在的掌门尊座也在其列。
想当初,仙界表面同意和谈,然而太子殿下背地里似乎正在策划着撕毁谈判,如果那个魔女“花圆圆”真的落入太子的网,姜青未绝对会站出来保全她,但代价就是会让太子抓住把柄,对他而已无疑是一场浩劫。
其实,他自己本来应该对他这样一个勾结魔界仙界掌门感到害怕,然而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反而觉得他人品太好,为人太正,以至于觉得他即便是那样做也一定是有难言的苦衷的。
于是,这才有了昨夜他徒手劈晕了怀容掌门,后来又为他扯谎的事情。
沉静而诡谲的内室中安静得只能听见张从南自己的呼吸声。
他朝着墨竹屏风拱手行了个礼:
“掌门尊座,得罪了。我这样,全当是为了您好,您要打要罚,后日再处置我也不算迟。”
说完,张从南起身,阖门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