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翻来覆去实在睡不着,她的帐子上绣着百蝶图,于是她便拉过一扇帐子来抚摸上面的刺绣,一不小心用小拇指勾出一根金线来撕着玩。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她觉得走过了困头,越来越精神,于是探出半个身子,一把把脚踏上的猫搂起来抱回到自己的被窝儿里呢。猫睡熟了,脾气出奇的好,也不理会清嘉捉弄自己。清嘉便把脸凑在猫柔软的脊背上蹭了蹭,忽然滴下泪来。
这一夜格外漫长,好不容易熬到晓起,侍女们鱼贯而入,服侍清嘉起床洗漱,清嘉一问方知道和王又是一夜未归。
菱角忍不住问:“这几天王爷也不知在做什么,总是宿在外面。”
清嘉心知她兄长又眠花宿柳去了,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把家私都搬到青楼里面去,因此冷笑,“家里面有鬼。要吃他呢,他不敢回来。”
菱角一听这话头不好,就没敢追问,只道:“那种地方,最是勾引……”
“他自己愿意上钩儿呢,吃得醉死,只管酒太香了!怎么不怪世上长粮食,怎么不怪先人发明了酿酒呢?”清嘉不屑道。
一时清嘉洗漱完毕,屋中只剩下了菱歌和菱角,清嘉才说:“兄长这一向不太着家,在外面又有了相好的姑娘。昨儿在宴席上无意间被我撞到了,对方是春香楼的红人儿,百媚千娇,一开口说话,那声儿比唱的还好听,我的骨头都酥了。”
菱角听了不可置信道:“竟有此事?不知是哪个混帐行子又引着主子往那种腌臜的地方去。我说扶荔这几日慌慌的,常常一个人出神发呆,又带着王爷身边的小厮胡乱打听,想必她也听到风声了,自己慌了!”
菱歌连忙岔开话题,“郡主别总是和咱们家里面不相干的人生闲气,依我说不如请了沈姑娘她们来坐坐,咱们庄子上上次送来的好茶,郡主还没有开了喝过呢。”
清嘉听了说:“沈家人少事多,沈夫人好不容易来帝京住这么长时间,我也不好总去打搅和靖——实和你说,我今日就准备发作扶荔。”
菱歌听了连忙道:“郡主,快省些事吧!才安生了两日,再闹起来?前儿端王妃来,我瞧着她就是有话要说,嫌咱们府上多事。如今咱们若再闹出些事端来,没得叫左右宗正笑话!”
清嘉说,“有些事你不知道。”她转过菱角对菱角说,“你把昨天对我说的话在和菱歌说说。”
菱角于是便把扶荔设局,想要让猫抓花清嘉的脸一事说了,菱歌听了道:“这种事情没有证据,扶荔肯定不。”
清嘉说:“我也不要她认,我也不提这件事,打发了她离了我眼前,省得她成天调三窝四搅合得大家不得安宁。”
菱歌道:“这件事情还需得王爷回来处置才好,扶荔是王爷房里的丫头,郡主也不好越俎代庖的。”
清嘉心里原本就有气,昨夜憋了一夜又没有睡好,今晨觉得双耳嗡嗡作响,昏沉沉的,此刻听了菱歌的话,不免动气,“我就知道在这个家,我说话是不算数的,叫人踩到脚底下,成了别人脚底下的泥了!”
菱歌连忙欠身,“奴婢并没有这样的意思,郡主息怒。只是……”
“没有什么只是不只是的,快给我梳头,”清嘉恼道,“我知道你心里头也是好意劝我。但你想想看平日总是我退一步,人家进十步,我进一步,人家就要打到我头上来了。按说扶荔要是做事差不多些,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和她计较。但你也看到了,我不想去和她计较,她反而想阴招来害我。我为什么要把这个祸害留在自己身边呢?我把这个祸害留在自己身边,今儿她是想抓花我的脸,说不定明儿她想要我的命呢。”
“她敢!反了世界了,她也不怕诛她的九族。”
清嘉听了只是冷笑,“原本收留她就是母亲当年怜她孤苦,把她给姨娘使唤,她还有什么九族呢。若是她嫁了兄长,那要是诛九族,反而诛到咱们头上来了。”
菱歌见清嘉打定了主意要打发扶荔,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两个人一起动手,替清嘉梳好了头发,清嘉选了一枚填红宝的桃心簪子,又拿出新串的珠子箍儿戴上。
菱角道:“菱枝的手真是巧,这珠子箍穿的比外头买的别致多了,难怪上次安溪郡主看见她给郡主穿的珠花,非要她在替自己串几个璎珞呢。”
清嘉对镜描画好眉毛,淡淡的点了些口脂,也不用早饭,对菱角说:“你去把扶荔叫来。”
菱角答应着去了,清嘉揽镜,又叫菱歌用梳子沾了蔷薇水从后面把碎发抿住。过了一炷香的工夫,菱角领着扶荔走了进来。
清嘉见扶荔容色清减,萎靡不振,没梳洗就来见自己,一幅仪容不整的模样,不觉气上心头。原本想说两句软和话,此刻又把话咽了回去。清嘉偏过头去看镜子,也不看扶荔,口里说:“你原本是外头买来的,我可以把你的身契寻出来给你,打发你几两银子叫你自行到外头聘嫁去。可是你这一张嘴呀,像淮洪一般,我却不放心。不如这样,我给你两条出路,第一条,你去西山服侍出了家的姨娘,将来你服侍姨娘服侍的好姨娘替你聘嫁,我都不问的。第二条咱们南云庄子针线上缺人,你往南云庄子上去吧。”
扶荔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有时被迎头打了一闷棍一般,呆呆地抬起头来望着清嘉,也不顾礼数,流泪问道:“我是王爷的人,凭什么莫名其妙打发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