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刘局长终于接受够了林林总总的道贺,在人群的簇拥下站到了宴会中央的台子上,俯瞰着众人,大有振臂一呼的气势,但是下面的人们怎么想就无从可知了。兰左月站起身来,站到一向姗姗来迟的郭君涟身旁,郭君涟伸过手来,像往常一样攥住了她的胳膊,笑容里难免有些勉强。见她这个样子,兰左月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右眼的眼皮却毫无预兆地跳了跳。
在几句不疼不痒的诸位来祝贺犬子新婚十分荣幸等等的感谢后,刘局长终于说出来这次宴会的真正目的:“这次宴会之所以如此延后,是因为有一个特别的嘉宾此次特地从京都前来道贺。”他最后一次把眼神投在兰左月身上,心里想着:兰家家主,可惜了,以后,恐怕要换一个称呼了。他眼里的可惜太过明显,以至于被站在兰左月不远处的吴铭谙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心里一紧。
二楼紧闭的贵宾休息室大门缓缓被两旁的侍者拉开。身影渐渐清晰,兰左月的瞳孔骤然放大,整个身体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男孩从里面走出来,名贵的黑色燕尾服在他这个年纪的身上显得略有些别扭,但是他笑容张扬,举止落落大方又随意,面对下首乌压压的人群没有任何胆怯,甚至还有些微的蔑视。
“这长得...有些像兰家家主啊...”有人发现男孩有些无缘由的面熟,不由得轻声念叨。这一提醒,在场的众人看看男孩又看看神色淡然的兰左月,虽然两人气质一个沉寂一个张扬,五官却有四五分的相似。“这....”是什么情况?
兰左月在短暂的震惊后,表面上又恢复了以往的稳重沉静,但是只有拉住她的手的郭君涟知道,那种从她身上传来的刺骨冰冷的温度不禁令她打了个寒颤。
男孩环视众人,只微微行礼,大有几分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说出来的话也是石破天惊:“晚辈祁汣,此次冒昧前来不仅是给刘局长祝贺的,还是——
遵循父母的意思接我的亲生姐姐兰左月回京都的。”
兰左月听见“祁汣”“父母的意思”“亲生姐姐”,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震惊。“祁”是母亲的姓...不可能...父母早已...她从来没有弟弟...一种猜测浮上心头,将她最后一丝侥幸接近燃烧殆尽。
祁汣自然看到了她过于炽烈的注视,微微一笑,老练地接着跟众人道:“今天毕竟是刘局长庆祝家囍的宴席,承蒙刘局长的照顾和介绍,我就不在此喧宾夺主了。姐姐许久跟我没见,想必有一肚子的话要跟我说呢。”
不知众人是无意还是怎的,原本还觉得有些拥挤的大厅中间空了好大一片地方留给两人,此时倒有些空旷起来。兰左月复杂地看着这张与自己相像的脸庞,虽是少年老成,稚嫩却仍然没有消散殆尽,看向自己的时候竟然有些天真浪漫的感觉。
祁汣歪歪头,声音放的很轻:“亲爱的姐姐,首次见面。”兰左月点点头,试探时的小心翼翼竟让她有些想要笑出声来:“如果你是我的亲弟弟的话,我确实从来没有见过你。”“见没见过不要紧,祁夫人和祁先生听说你还在兰家,非常想你,要求我带你回去呢。”祁汣认真的说到:“顺便也让我来接替一下兰家的产业。”
伴随着一声过于明显的碎裂声,兰左月心中的最后一道防线轰然倒下。
张家兰家肆无忌惮的挑衅,梁承赜的笑容,刘局长的怜悯,一幕幕过分可疑的场景,一件件历历在目的事情在她的脑中回放,就连梦魇了自己许久的灾祸,都显得那么充满疑点。
怪不得...怪不得无论如何都无法找到父母死亡的真相,怪不得每一个证据都指向兰家自己...装睡的人叫不起,装醉的人醒不来...当年的事故根本没有发生,从哪里来的真相?兰左月张张嘴,想说一句话却发不出声音来,喉咙里好像被堵住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
“祁先生...真是好称呼...”就因为一时的失利,父亲就放弃了兰家,甚至就连姓兰都觉得为之而耻了吗?那她算是什么?留下来打扫垃圾的仆人?等兰家已经被她收拾地差不多了,井井有条了,就正好让从未听说过的弟弟来接手?她这么多年的苦苦坚持和追寻算是什么?
吴铭谙站在大厅的一侧,盯着兰左月眼中的光芒慢慢地暗淡了下去,嘴角绷得像一条直线,支持她腰板却依旧挺得笔直。即使心中再乱,就如这寒冬一样凛冽又骄傲的她是绝对不允许自己轻易低头。但是世界上没有一种事情比这更残忍了。他有些痛苦地微闭了眼睛。和举国闻名的祁家相比,他们中的太多人都像极了沧海一粟,恨只能恨自己太弱小,依照吴家现在的能力来说,面对这样的对手尚且不足以自卫,更何况反击和保护。
郭君涟站在徐仪潭旁边,眼睛里深邃如海:“你说,姐姐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那个祁汣说的祁家的女儿吗?”
徐仪潭喉咙深处里滚出一声冷笑,却终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