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准备候场了,江映海起身来到衣服架前,拿起一件淡粉色翠花的外昶,套在了身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闯了进来,迅速的窜到衣服架前,随便扯了件衣服就披在了身上。
江映海一头雾水,也被突然闯入的人吓得一愣。刚想问他是谁。对方一下用手指抵在江映海的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江映海到嘴边的话没有问出来,只有满眼的疑惑。
正这个时候,就听见走廊里传来急速的脚步声和嘈杂声,看来还不止一个人,好像是在找谁,而且声音越来越近了。与此同时,进来的人一把抱住了江映海,紧紧的搂在怀里,很低的声音在江映海耳边说“帮个忙美女”。江映海才确定进来的是个中国人,是自己的同胞,也意识到他在躲避别人的追捕。
遇到这样的突发状况,江映海感觉自己都不能呼吸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这个时候,有几个人往江映海的房间里瞧了瞧,见到穿着戏装,互相拥抱的两个人也没好意思进来。
江映海和这个男人距离好近,江映海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跳的速度和力度“砰砰砰砰”。而且和江映海比较起来,两个男人简直不是一个重量级的。进来的这个男人比江映海高出差不多一头,宽宽的肩膀,粗壮的手臂,将江映海揽在怀里的力道很大,甚至让江映海有些窒息。江映海的鼻子和嘴正好卡在他的肩膀上,感觉到浓重的汗味儿。
听到声音走远了,江映海挣扎了一下,男人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江映海,于是放开手,一脸局促的表情,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解释什么,就见江映海慌慌张张的走出房间,边走边系着衣服的扣子。
因为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一出让江映海有些慌乱,但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想这个,最重要的演出不能出岔子,否则下一场就别想正常演了,大家都得被自己拖累。
江映海晃晃头,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闭上眼定定神儿。刚睁开眼,“堂堂堂堂”鼓声响起,没有余地胡思乱想了,江映海随着鼓点迈着步出场亮相。
虽然中国京剧世界闻名,但是能这样近距离的看到感受到还是不一样的。江映海一亮相便获了一个满堂彩,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江映海一直在依靠自己的专业素养努力的入戏,但只有自己和对手知道,他还是有些跑神儿。
那个身影总是会跳到自己的脑海里,江映海回想不起那个人的形象,因为当时太过急促了,自己也太过紧张了,面对面竟然都没看清他的五官。整个情节像是电影画面一样,难道是被黑社会追杀?难道是欠了巨额赌债?那个人对自己说的就是非常标准的中国话,难道是中国偷渡来的?真是该死,在上场前来这一出,真是要命啊。
“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这一大段是张氏含羞带怯,娇嗔抱怨,打情骂俏的表演,今天江映海却没有什么感觉,看着对面搭戏的演员,江映海却怎么也进入不了角色。
中间换场抢装的时候,江映海急匆匆的回到化妆间,他四下搜寻了一下,确定那个人已经不在了。“肯定不会在这里等着被抓的,应该早跑了吧。”江映海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再想,今晚就真的杵在台上了。”江映海迅速的换好第二套服装,又回到了舞台上。
“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算当初曾经得几晌温存。我不免去安排罗衾秀枕,莫负他好春宵一刻千金。原来是不耐烦已经睡困,待我来再与你重订鸳盟。”
江映海总算是稳定了一下心神,能做到心无旁骛了。这段是春闺梦整出戏最为表现女儿情怀的唱,张氏本就是新婚燕尔,但丈夫出兵在外,甚是挂念,连年无休无止的战争让多少新妇变寡妇,在梦中丈夫回来与自己缠绵悱恻,爱意融融...江映海竭尽全力的表演,将人物状态拿捏的惟妙惟肖,婉转的唱腔更似莺语燕啼,余音绕梁,令人回味,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
林芷茵一直就坐在台下,她早就想一睹江映海的风采了。虽然从小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是真的,爷爷奶奶爱听样板戏也是真的,但是林芷茵对京剧却是知之甚少,其实根本谈不上喜欢。但是林芷茵特别想知道这样一个高冷帅气的男孩在台上是什么样子。
江映海是否用心的表演,林芷茵是根本听不出来的,她从江映海一登台亮相就很震惊,更准确的说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知道“男旦”这个说法,可是亲眼见却是第一次。
林芷茵根本没办法把台上的演员和江映海本人对上号。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看出台上的 “女人”就是接触了两天的高高帅帅的男孩儿。“这是同一个人吗?他怎么做到的?”在林芷茵的眼里台上的分明就是个女人,从形象到声音,到举手投足,甚至比自己还女人。想到这儿,林芷茵不禁笑出了声儿。
台上的江映海实在是太美了,虽然唱词林芷茵也听不懂几句,对于泰国友人来说就更没办法听懂了(舞台两侧的屏幕上会有泰语的翻译)。但是还是能受到强烈的感染。林芷茵悄悄的看看周围,觉得大家的眼神都是深深的痴迷在江映海的身上。
“这个在台上仙气十足,千娇百媚的男孩生活里会遇到什么样的爱情呢?”林芷茵还是不免会八卦和臆想,他觉得这样的江映海在生活中会遇到舞台上的爱情吗?他在舞台上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女人,他又会去爱女人吗?无法想象这样的人该会接受怎么样的女人?又怎么会和女人亲热?想到这些,林芷茵又笑了笑,觉得自己真是杞人忧天了。
“不能否认,江映海非常帅气,非常可爱,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的。真希望他能从高高的舞台上下来,那样才更真实,才更踏实,也许才更幸福吧。可是他下得来吗?”人家在听戏,可林芷茵一直在想入非非。“亦或许,江映海是个玻璃心?”在泰国,最显著的一张名片就是人妖,对于有着女人心里的男人林芷茵当然不陌生。但如果这个男孩子也是这样的,不免自己会有些心疼。“应该不会,江映海生活里是有些阴柔的气质,但他从来不化妆,不穿女人的衣服,不带首饰,所以应该不是。”
林芷茵对于江映海的过去是一无所知的,但她对江映海非常的好奇,也非常想更多的了解江映海,冥冥中觉得会和江映海未来有更多的交集。起码让他在泰国的这段时光简单快乐一些。林芷茵自顾自的想着。
林芷茵对于开场前后台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当然没法预见江映海在泰国的奇遇绝不仅仅是自己。
春闺梦一出戏历时70分钟。突然林芷茵的思绪被一阵热烈的掌声打断了,来自泰国的主持人走上台,宣布今天的演出结束。全体观众都起立为来自中国的演员们鼓掌。出于礼貌和戏曲行业的规矩,如果观众有掌声和需要,演员要返场谢幕。江映海和众演员谢过幕之后,大家都退到后台卸妆,但是观众还是迟迟的不退场,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无奈,江映海又返回到了台上,深深的给观众们鞠躬、摆手。
梦幻剧场上千名观众,所以江映海真的看不清观众的脸,但是有一个人手捧着一大束鲜花往台上跑还是被江映海看得很清楚。他的身形很矫健,人高马大,健步如飞,引来周围的观众尖叫。很快那个手捧鲜花的观众就跑到了台上来到了江映海的面前。
“这不就是刚才被追杀的那个?”江映海睁大了眼睛,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觉得周围的空气又变得稀薄了。“这家伙竟然没走?他应该有足够的时间跑掉啊?被那么多人追还这么高调的上台献花?这个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江映海怔在那儿。
那个男人就像根本没发生过前边的糗事一样,嘴角微扬,满眼笑意。走到江映海的面前,把花推给江映海,是一大捧玫瑰。“唱的真棒!送你的!”江映海此时看清了这个男人的脸,小麦色的皮肤,很运动很健康,眼睛不大只有在眨眼的时候才能看到双眼皮,粗粗的眉毛,挺直的鼻梁,薄嘴唇,五官很立体,寸头显得很阳光。看到他坏坏的痞痞的样子不禁觉得好笑。不自觉的接过鲜花。结果这个男人冲着台下打了一声响亮的口哨。像是求爱成功一样。
于此同时,江映海和那个男人同时注意到,台下又一拨人再往舞台方向窜,同时在喊“在台上,在台上”。
男人身手非常矫健和迅速,一把抓起江映海迅速的朝后台跑去。江映海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已经被半拖半拽的拉跑了。此时江映海真的很狼狈,他还没来得及卸妆,一身戏服,环佩叮当的,被一个比自己高一头的男人拽着跑。这双大手很有力,抓的很紧。
跑出剧场,因为观众也在散场,人很多,那个男人左穿右闪就来到大路上,非常娴熟的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轻盈的推江映海上了车,自己也窜上了车,顺手关上车门,用很流利的泰语说了一句,随既车子启动了。
江映海回头看,有六七个人朝着车子的方向在跺脚,大喊...
江映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上车,当然这些好像跟他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因为他一直就没有时间说句话表达一下自己的想法,当然他也没时间产生什么想法,更让他觉得莫名其妙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卷到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身边。当莫名其妙太多的时候就只有静观其变了。
车子开走了,男人对着后面的人还在打着口哨,还真是炫耀。对着后视镜,男人不忘整理一下发型,其实他寸头没啥发型而言,但是估计不想在“美女”面前失掉面子和风度。江映海觉得他应该把自己当成女人了,这个人估计是个把妹的高手,也就这一面之缘了,那就不如玩到底吧。
车子开出去一会儿,江映海拍了一下司机,做了个停车的手势,因为他也不会说泰语,也不想出声,车停了,江映海从一大捧玫瑰花里抽出了一朵,然后笑了笑,下了车,甩上车门。
男人从车窗探出头,“美女,你叫什么名字?”
江映海摆摆手中的花,转身走了。
“我明天来找你,做个好梦啊!”车子开走了,男人的声音也渐渐远了。
【一旦擦身而过,也许永不邂逅】
在繁华的大街上,身着戏服的江映海刚经历了戏剧性的一幕,手中拿着一支玫瑰,又滑稽,又好笑,他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的,久久停不下来。
多么神奇的夜晚,真有趣,江映海坚信与这个“傻小子”就这一面之缘,但他应该永远也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