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小朵躺在屋里,继续道:“我写张单子给你,你去买配料回来,剩下的肉拿来做成肉脯。”
咒生拉着锯子,和屋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说这话,渐渐屋里就没了声,他起身朝落下蚊帐的床架看了一眼,人已经睡着了,写的单子压在床头的凳子上,咒生把门虚掩免得小孩吵到她。
“阿生,别搭了,等你牛哥回来,让他给你搭一个。”牛嫂有些不好意思:“总是你们家帮衬我们,我们家都没啥报答的。”
咒生本想说不用,后来又改了主意:“行,那就让牛哥给我搭一个吧。”他拍拍手上的灰,把木板归做一堆,继而说道:“嫂子,我去买点香料,你要不要也买一点,要多比较便宜,回来你再给我钱。”穷人也有骨气,咒生自己日子过得好,却不想让牛嫂一家觉得他们是被施舍的。
“香料,做什么。”
“做腊肉啊,吃不完的肉存着嘛。”
“对,瞧我,烦你了,牛哥快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让他把鸡舍盖好。”
咒生点点头,牛嫂蜡黄的脸上难得笑容满满,刚才分猪肉的时候她不惜力气,邻家姑娘拿来一篮子红枣做答谢,牛嫂虽然没有说,可却一脸赧然,不停用围裙搓着手。
他洗了一把脸,纸条揣兜里,拿着菜篮出门,咒生先到了杂货铺,他拿出纸条,从草果开始,对照着货牌和香料认字:“老板,打酒打酱油,买香料了。”原来陈皮两个字是这样写的,咒生默默用手指一笔一划临摹陈皮俩字。
“阿生,还要什么。”老板上来,从咒生菜篮里拿出两个空瓶。
“纸上写的都要,买这么多能不能便宜点。”咒生问。
老板瞄了一眼单子,相当爽快:“我送你半瓶米醋怎么样。”
“也行啊。”
“不过,阿生,你家的瓶子上怎么贴条子的。”老板晃了晃手里的长颈瓷瓶,瓶肚上贴了张纸,左边纸上写着酱油,右边写着米酒,咒生笑道:“不用闻味嘛,看一眼就行。”
“哈哈,也是啊。”
其实咒生不好意思说自己在识字,小南为了让他认字方便,把家里的东西都用纸条贴上,床架上贴个床字,门背后贴门字,窗户贴窗字,桌椅板凳锅碗瓢盆都有。
她对他真的很好,比他来到这世上后遇到的所有人都好。
咒生不会把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放走,他要上进,要好好报答小南。
挎着一篮子菜和配料回到家,咒生没进门就听到院子里叮叮咚咚的榔头声,他皱了皱眉,立刻推开院门,先看到牛哥在钉板子,然后看到牛嫂在给鸡鸭喂水。
他和牛哥牛嫂点头致意,洗干净手走进屋子里,小南还在睡觉,并没有被外面的声音吵醒,咒生轻手轻脚把通风的窗户关小一点儿才出去准备刷锅做饭。
处理过的猪肘放到锅里,把八角、桂皮、草果等放进去,加水上炉,因为还要烧卤肉,灶头显然不太够用,他把小炉子搬出来,上砂锅准备炖肉。
“阿生,这是买香料的钱。”牛嫂也准备做饭,她递了两毛钱给咒生。
咒生接过来放口袋里,洗了手继续淘米,牛嫂也开始淘米,她看了一眼砂锅里的白米,讶声道:“阿生,你们吃丝苗米啊。”
“这米煮饭香,你看多漂亮,和白玉一样。”小南只吃一年一熟稻子碾的米,米铺只有一袋,全被她买回来了,咒生和老板坎了好久的价,太贵了,但是煮出来的米饭确实不一样。
以前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太在意米香不香爽不爽口,因为南小朵在意,所以咒生也学了不少。
她比乡绅地主老爷家的闺女还讲究,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可怜流落到这种地方来。咒生也是第一次遇到小南那样脾气好的千金,不会因为流落街头沮丧,更不会怨天尤人。
用她的话,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阿生,吃饭啊,怎么不吃。”连吃了两碗饭的人拿筷子敲了敲他前面的碟子,咒生醒过神来,对面的姑娘吃得双颊鼓鼓,十分可爱,睡饱之后面色绯红,好似一个成熟可人的苹果。
她疑惑的嚼着饭菜问:“怎么了?吃饭啊。”
“吃,我就想要不要拿只鸡去给师傅。”他扯了一个谎。
“太小气了,鸡鸭都拿吧。”
“行,明天我插空回来给你煮午饭吃。”
“不用,我自己能煮。”
咒生表示怀疑,小南会煮菜,她绝对不会煮饭,很奇怪的一个姑娘,煮饭夹生要么就是水太多,自己喜欢吃爽口的却煮不出来:“没事,回来一阵,师傅也不会计较。”
小南把剩下的凉拌猪肘一分为二,咒生直接就拿起碟子要全给她,姑娘连忙盖住碗,笑咪咪地:“我待会儿要烤蜜汁排骨,得留着肚子。”
是了,她让他准备好碳和蜂蜜要烧蜜汁排骨的,咒生了然地把碟子里的菜倒自己碗里,晚上他写字,她在门前的廊下烤排骨,闻着香味的俩熊孩子也跑了出来,牛嫂真是不好意思又吃又拿,揪着孩子的耳朵要把人压回去。
“牛嫂,没事,你们也过来坐。”小南很大方的请邻居一家过来。半扇猪的排骨,她一个人也吃不完,虽然骨头上没有几块肉。
“不行,今天你都给我家好多东西了。”
“没事,我和阿生也吃不完,你要觉得不好意思,你帮我养半个月鸡鸭怎么样。”
牛嫂犹豫了,她两个孩子趴着自己的腿不肯走,虽然今天分到肉,自己也舍不得吃,牛哥的意思是今日不知明日事,把肉腊起来等过年。
晚饭他们家就切了两指宽下来炒一叠芹菜,牛哥和孩子分着吃,平日少有油水进肚的孩子,还把饭粘过装肉的碟子,家里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过肉了,牛嫂很心酸。
望着孩子渴求的眼神,她又看向架在炭火上烤得滋滋冒油的排骨,牛嫂也顾不得面子,大不了她用力气换:“我给你养两个月鸡鸭。”
南小朵顿了顿,笑道:“行啊。”
牛嫂这晚吃了一辈子最多的一次肉,肉可香了,日后做梦她总想起那次和小南吃烤肉的情形。
她吮着骨汁,牙齿扯下吸饱料汁的肉,咸甜适中,香,软,劲。
敞开了肚子吃。
牛嫂从做姑娘起,到成为俩孩子的母亲,再到后来当了奶奶外婆,只得那一次能打着满嘴肉味的饱嗝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