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边,倾城山中年轻山神直觉将有大难临头而惴惴不安,另一边,玉竹峰上,那位散漫慵懒的观影大师却仍旧躺在石床上舒展着自己绵软的四肢,看不出半点积极的意愿。
他双眼紧闭,只是眉间时而皱起,好像睡着的人受到蚊虫的滋扰,又好像熟睡当中梦魇了一般,然而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有睡着。
这一点,阿善再清楚不过了,两百多年的朝夕相处,让他很容易捕获观影大师脸上哪怕最微小的表情变化,就像此刻,阿善猜测他是否又在“睡梦里”见到了什么让他感到难受的画面了。
“人都走了?”
感觉到从外面回来的阿善童子的气息,观影大师半睁眼睛懒懒地问道。
阿善见他装作刚睡醒但眼下却根本掩不住地表现出疲惫的样子,心里不知怎的很不是滋味——明明自己元神一路追着那两人出去的,现在却还明知故问。
他有些赌气:“走了。老头叽叽歪歪的,真烦人!”抱怨过之后又略微不自然地将眼睛撇开,“大师您再歇会儿吧……”
观影虽看出他的别扭却不知道他为何如此,“呵呵”轻笑两声道“歇够了~”,随后摇身一变,身上装束又恢复到原先的女子装扮,好像会客结束,他需穿回这身衣服才更觉舒适一样,不过这副打扮确实比起先前的仙袍要更轻盈一些。
“玄清这个老家伙……我还挺喜欢他的,”观影貌似真诚地说道,又迅速补充了一句,“如果不坏我的事的话……”
阿善见他脸上略显愁容,才注意到大师脸上渐渐比先前多了些脂粉,还有白粉刻意遮住眼下的乌青,额前的头发更缭乱了些,不禁心中有些动摇。
阿善主动上前为观影理了理睡乱的头发,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眼前望见的是大师瘦薄的肩背,透着脂玉光泽,像一只富有魔力的手,紧抓他的视线不放,隔着一层轻纱忽远忽近地在前方得意地招摇。
他指间摆弄的短发,轻且柔软,好像撒娇的猫咪一样粘着他的手指惹得他不忍放手,于是他刻意放慢了动作,嘴里掩饰般鄙夷道“那老头有什么好的,每次对大师都像审犯人一样,未免也太无礼了。”
“哈哈哈哈哈……”
观影突然毫无节制地大笑起来,“……你还说别人无礼?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真是看不清自己啊阿善。”
“我哪有?!”
童子激动得跳脚,他十分反感观影将自己与那迂腐又傲慢的臭老头相比,他何曾像玄清老头那样以下犯上毫无礼数地质问过观影大师了?自己明明对大师……爱戴得不行。
“好了好了,你也别生气,”观影大师马上安抚道,“虽然对我有所冒犯,但这也是他作为众神官之首的应尽之责,我并不想与他计较。不过……”
“大师你也太好欺负了吧!!就是因为您总是这样,明明受了气又放任他们,才让那群老东西得寸进尺,以为咱们好欺负!!”
阿善气得两个腮帮鼓鼓的,观影倒笑了起来,或许是觉得他这副憋屈的样子也相当可爱,他轻笑着摇了摇头,孩子毕竟是孩子,纵使已近三百岁,但仍旧是小孩心性。
“不要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大伤脑筋,过分注意小事会让人错失真正重要的事物。”
“哪里就是小事了?!”
阿善不服,大师的事没有一件是小事啊。
“哦哦~~你那么讨厌他……我就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观影大师神秘地笑道,“玄清这次算是遇到麻烦了,恐怕他和那小山神,再加上天界众多神官,这一次都要吃瘪。不过很可惜啊,却不是在我这里……”
见大师笑得狡诈,又一副喜忧参半的矛盾表情,阿善便相当不解。
“发生什么事了?”
观影看了小童一眼,不再进一步解释,只喃喃道“常有的事,只是这次的对手不可小觑……”不过就这一句,已经足以令阿善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其实观影大师还在纠结,自己方才是否不应该袖手旁观。
虽然玄清大道真君就在当场,他本相信他能及早发现异样并设法让倾城山神免受干扰,只是事与愿违,连他也没想到那股力量竟有本事隐藏地那么好,连玄清的眼睛都能骗过。
不,不要说玄清大道君了,就连观影自己也是后知后觉,那邪祟的目标居然是倾城山神!光这一点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不难想到的是,攻击倾城山神,应该还是为了他后方的倾城山。阴邪之物觊觎倾城山灵力本来不是什么新鲜事,每天伺机窥视的没有千次也有百次,但是,胆敢直接攻击山神,而且还是当着三清之首的面动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如此猖狂就有些叫人匪夷所思了。
有什么理由,让它非得冒险在人神之首眼下犯事呢?是它根本就不把玄清大道君放在眼里,还是它另有所图,而让玄清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它们对山神的袭击,则偏巧就是这图谋中的必要一环呢?
还有就是,它令山神说出的那番话——“宇宙大神当年示寂时……只有观影大师一人在场”,这又是将矛头指向自己吗?
是山神本就知晓的,还是由那邪祟灌输的?倘若是后者,那这邪恶力量究竟是什么来头,竟也掌握了这种鲜为人知的细节……
这件事在天界并非无人知晓,只是鲜少有人提起。随着时间逝去,它本该成为过往,如今却因这天界之外的力量而大有沉渣泛起的苗头,这其中似乎隐藏着某种讯息,只是观影一时还想不明白——整件事虽然看似平常,却在每一处细微处透露出太多古怪,这些有待挖掘的危险信号背后的真相,恐怕会是隐藏在水面下的巨大冰山……
想到此处观影大师眉心之间一阵剧痛——几万年悄然逝去,这里的伤不曾愈合,疼痛也不减反增,而且本该被漫长时间掩盖的当时的场景也依然历历在目甚至愈发鲜明。
在剧痛之中他突然意识到,或许这座冰山……并不是现在才出现,或许从几万年前起它就一直漂浮在那里了,只是那时所有人都还不以为意?
“嗯嗯……”观影大师不禁失声。
“大师!!你没事吧?”
阿善见他老毛病又犯了,赶紧为他揉按额头和眉间,就觉他眉心当中有什么掩藏在皮肤底下不停跳动!
“……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