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远再无逛新春的心性。陪着慧敏在公园里随便走了走,便称累搭了公交车送慧敏回家了。慧敏家留他吃了晚饭再走,王远以晚了不好坐车回家为由,坐了一会儿便走了。回到镇上天已擦黑,王远心里着实乱的很,也不坐摩的,干脆就和着月光沿着河对岸的小路走了回去。天上月亮澄明,王远内心却一阵一阵发慌,在校门口遇到小夏的场景在他心中挥之不去。越想跳脱出来,小夏的脸庞却越在眼前像电影镜头卡住一般,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定格在脑海里,占据着中心位置,明晃晃、闪亮亮。从前慧敏和小夏从未出现在同一时空还不觉得,今日一看,同样是不施粉黛,一个是纯真浪漫,一个是纯厚质朴。王远又想起中午在慧敏家里的表态,脑中的线便打了绞。他一口气冲上山坡,又一口气冲下来,只想用无处发泄的火把这山上的野草烧个精光。
回到家中,父母问起慧敏家待他如何,家里桌上吃的咋样,哪些亲戚在家,都说了些什么等诸多事宜,他都一一作答。王远的妈妈又作势问道,慧敏家如何介绍他的。王远心中正烦,干脆说道“男朋友”,想结束这段对话。父母一听,互相使了个眼色,笑意是藏都藏不住。
“等几年你读了书回四川重庆,跟慧敏一起早点结婚带娃,我和你爸给你们带。慧敏家条件又好,还能赞助你们买房……”王远妈妈说着高兴,便扯得远了。
王远听到自家妈计划着慧敏家买房,火气一下就上来了,盯着他妈看了一眼,说道“谁要她家买房。”转身进了自己屋。王远在燕大读了半年书,又跟着云霈见了些世面,他现在恨透了这种穷到骨子里的算计和卑贱。最关键的是,王远妈的这句话提醒了王远,他和慧敏在一起本质上就是一种妥协,一种对生活的妥协、对命运的妥协。王远已经在北京看到了更大的世界,一双刚刚长大的翅膀,回到家中,便被打回了原型。他不得不看看这乡间的光景,且不说慧敏对自己的照顾和对家里的不嫌弃,即便是让他和小夏在一起,他又怎么舍得小夏吃这种苦。
在家的几天,王远帮着家里劈柴挑粪喂猪翻地,天不亮就干起,天黑了才收工。也不多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学校的事爸妈爷奶也听不懂。有两次说起竞选学生会的事,王远爸只说不要耽误学习,王远妈更是为给学生会干事发不发工资,王远也自觉说的寡味,便不再提了。再说下去,又说到毕业都去干什么,能赚多少钱,爸妈不知哪里听到的别人说翻译赚钱,一直就劝王远当翻译。王远说想当外交官,爸妈只问外交官和翻译哪个赚钱。王远更是说不下去了,便不再提学校诸事,只管去和奶奶烧火做菜,说说爷爷的病情和乡里的趣事。
没过十五,王远爸妈便返程回广东了。王远又在家多呆了几日,帮着奶奶照顾爷爷起居,到了开学前一天,才回学校。奶奶送他到村口场镇赶车,车快要发动了,奶奶又往车上递了一袋桔子和两瓶水。奶奶矮,又驼背,垫着脚把手举过头顶才够着车窗。一边递,一边淌着眼泪,嘴中只是念叨“在外多吃饭多锻炼”。王远回家几日不曾哭过,今日见了奶奶双手托起的几颗桔子和两瓶水的样子,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奶奶这句“多吃饭多锻炼”让他感觉自己还是那个围着奶奶灶台转的孩子,委屈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在奶奶面前,他不想做大人。车子越开越远,看着奶奶的影子越来越小,在风中,就像一张旧报纸。
刚下火车,还没到学校,田晨子就给他发信息,让到了学校碰一面。王远匆匆放了行李,稍微洗漱了,便去找田晨子会面。
“昨儿院团委老师给我电话,说是要搞一个人文社科院系的文化艺术节,联合外国语学院、中文系、历史学系、社会学系等办几场系列活动。咱们得尽快出个方案。”说完抬头看看王远,又说道“团委老师对你印象很深,说你上次新年晚会特别精神和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