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我走过人间的春夏秋冬,踏遍一个人生命中的二十个光阴,却未曾留下任何痕迹。
只有那冰冷的剑光一闪而过,最终沉寂在那二十年的温情过往里,下沉,直至坠入黑暗里。
我曾有过一段化为虚影的记忆,因那时还未修炼成人形,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最后眼睁睁看着抱着剑的小孩失去了他的所有。
那种你明明可以做得到,明明有能力,却只能够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什么也无法挽救的感觉,太糟糕了。
此后,我一改往日懒散随性的态度,专注于修炼,专注于突破禁制,以求修得人形,能够长长久久地陪伴在那个人的身边。
那时候的我从未想过,后来竟然还会发生那么多让我身不由己的事情,直到我竟然走到和沐流云恩断义绝的这一步。
梦中人对我念念不舍,将我搂得紧紧,死活也不愿意放手。
他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像是一直被什么噩梦所困扰,一直苦苦挣扎,无法摆脱。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那蓬松的头发,一下又一下,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一如当年,沐府满门被屠,鲜血满地,我带着仅存下来的沐流云,躲在角落里,无声地看着那场销毁一切的大火…
如果可以,我还想用手捂住怀中那个小孩的眼睛……
不让他看,不让他想。
我好像这样就能庇护他,让他不知晓命运同他开的玩笑。
直到二十年后,命运再次跟沐流云开了一个玩笑。
这一次,我同样连捂住他双眼的机会也没有。
二十年的等待,尽数毁于我修成人形后的三个月。
*
精致的铜炉悠悠冒出那缥缈的白烟,喜堂上红烛正在冉冉燃烧,时不时那火苗窜动一下,照亮着这间精心布置过的新房。
大红囍字还贴在窗上,它被这烛火点亮,透着窗看,显得格外的美好。
新房内红色的幔帐在晃动,大红色的被单凌乱不堪,那绣着鸳鸯交颈的被褥也被人孤零零地遗落在地上,视线朝上望去便能看到榻上那让人脸红耳赤的一幕。
雕花木床随着身后那人莽撞的动作而不停地摇晃着,不断发出吱嘎的声音,似乎在抗议着什么……
我艰难地撑着身子,伏在床榻上微微呼着热气,细腻的汗水顺着我的下颌滑落,我看着它们一滴一滴滴落在身.下的被单上。
寂静中,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被格外放大。
我目光有些迷离,想着自己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主人貌似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技巧生涩而急迫,经验尚浅又不知取悦,我只能够撑着身子,生生受着。
他是初次开荤,食髓知味后,再也无法控制一样,大刀阔斧地征伐起来。
那种带着疼痛的蚀.骨快.感让我头皮阵阵发麻,又只能够任他为所欲为,逼得我平日里尽失风度。
好在……他只做了一次。
我没敢再去看谢听雪,也不知道用什么心情去面对现在的一切。
只是在情.事余韵后,透过眼角余光发觉谢听雪已经虚弱地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
心中莫名一紧,还没等我仔细查看谢听雪的状态,发泄后的主人突然抽身离开,这才把我从被“情种”勾动的情绪中惊醒过来。
内心深处总有什么在影响我的思绪,让我不得不去在意谢听雪。
明知他所作所为的恶劣之极,脑海里却总是有个声音在时时刻刻地提醒我。
他是我心之所属,我应该对他死心塌地,我不应该被别人蛊惑,不应该对他心生怀疑。
这些话在脑海里重复了好几次后,总会让我心生厌烦,又动摇不已。
我对这种潜移默化又身不由己的感觉感细思极恐,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谢听雪对我下的“情种”根除掉,免得它扰我心神,乱我心智,令我沉沦在对谢听雪的钟情下,不可自拔。
沐流云起身穿衣后,便搂着我,为我做了简单清理。
我见他已然算是恢复了正常,只是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不知为何有些苍白,脸颊上却残留着欢愉过后的绯红,嘴唇微动的样子……颇为惑人。
他先是冷着脸瞥了一眼昏死过去的谢听雪后,然后捡起那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替我穿上,遮得严严实实。
我因知晓真相,感情幻灭后由衷地感到心力交瘁,后又因为这场情.事而疲惫不堪,整个人郁郁寡欢之际却听到了沐流云动作时那一声刻意压下去,极其细微的闷哼。
很快,我脸色变了变,想到了什么。
“伤……主人,你的伤还未处理……”
我沙哑道,我才想起他被我捅了心口一剑,至今还为疗伤,只是强行点了穴道,止住血罢了。
那可是致命一剑……
刚刚在榻上,他一直让我背对着他,未将我翻过去,我自然也无法看见他的伤势。
他竟是忍着伤痛,撑着强弩之末的身子和我欢好。
真是……不要命了。
“无碍。”
沐流云的声音磁性悦耳,目光却依稀有些闪躲,他竟是不敢直视现在的我,那脸上的绯红也迟迟未散去半分。
我看着他,竟然看出他几分情窦初开,青涩的意味,一时间哑口无言,最终还是聪明地闭上了嘴,生怕自己说了些什么,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
他收拾干净后,将我小心翼翼护在怀中打横抱起,我本能地想要问他谢听雪要怎么处理,可是我的唇动了动,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任他将我带离这里。
屋外那嘈杂的打斗声也渐渐停歇,变得稀稀落落,落至尾声。
沐流云这次绝对是有备而来,前几次暗中试探想必也是他的手笔,现在他大势在握,整个谢王府便是他的囊中之物,要杀便杀,要剐就剐。
他抱着我踹开门走出去后,外面更是一片寂静。
“阁主。”
几个黑衣刺客落在沐流云身边,尊敬地跪在地上。
我因被沐流云抱在怀中,无法去看外面此刻到底是怎么样的局面,但也猜到了结局。
同时,我感受到一道极其复杂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谢一虚弱而不稳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他像是丢了魂,痴痴道:“主子……王爷他还活着么……”
从我答应和谢听雪成亲后,谢听雪便下令,府中下人不得再称呼我侍君或者公子,都必须改口喊我主子,象征着谢王府第二个主人的身份。
只是一个称呼,我从来不在意这些,现在从谢一嘴里喊出来,却带着另外一种讽刺的意味,我只觉得浑身冰冷。
沐流云也听到了这个称呼,他不悦地皱眉,身上杀意彰显得淋漓尽致,我看得一清二楚,他下了杀心,他面无表情正打算吩咐那些黑衣刺客一些什么。
我抿了抿唇,最终抢在沐流云开口前,淡淡道:“主子?我恐怕承担不起贵王府这么尊贵的称呼,以后还是不要叫了。”
我自嘲道:“谢听雪欺我骗我,我和他……再无可能,他的生死,与我无关。”
我一向有些毒舌,但是这次不一样,谢一恐怕也是第一次听我说出这般冰冷疏远的话,几乎于薄情寡义。
谢一不敢置信,焦急道:“不,主……公子,王爷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公子、公子……”
此时此刻,我已经很反感了,我不想听这些,只得心烦意乱怒斥了他一声。
“别说了!”
“……”
谢一最终没有再说话,看着我的目光也变了变。
我始终在打量着沐流云的神色,见我此番举动令他眉间露出了几分愉悦,我才用只有我和他能听见的声音道:“主人,不要动谢王府其他人,随他们自生自灭,可好。”
我知道他神情中已然存了要毁掉谢王府的心思,可是那都是些无辜之人,我不想牵扯到他们。
“其他人可以,但是你放过这个人,日后他不一定会放过你。”
沐流云大概是看到谢一那变化的神态,淡淡提醒我道。
我知道他是想告诉我,谢一这人会记恨于我。
我还是摇了摇头:“那都是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沐流云知道我决定的事情都不会再更改,他也不再劝阻,随后下令道:“清明阁都听令,撤。”
我松了一口气。
沐流云抱着我,轻功轻点,跃上屋檐,匆匆离开。
夜风吹刮过我仅露出的脸,身后的谢王府逐渐消失在我身后,它变得破破败败,之前大喜之事的热闹也全然不剩,只听到那深院里传来细细的啼哭,像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偷袭收尾。
我闭上眼,让自己什么也不去想。
沐流云一刻未停,来到离谢王府几里路外的荒郊野外,那里早已经有一辆宽敞的马车在等候。
他将我抱进马车后,便开始让马车赶路。
我不知道他想要将我带去哪里,也无心去想。
马车里角落里恰好有几颗夜明珠照亮,它们散发着荧光,我看着其中一颗圆润的夜明珠发着呆。
沐流云让我躺在里面的软榻上后一言不发。随后他坐了一会,便开始解开衣服,像是想要处理一下伤口。
我被马车的震动晃得有些晕,身上穴道未解,只能够看着沐流云一个人皱着眉,笨拙地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