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黑，好黑...”
林超在梦中呓语，医生只能靠输液勉强维持他的生命，这已经是他昏迷的第三天了。手术结束以后，大半警署都撤了，只剩下了杨宁。
魏川和张文凡也受了点轻伤，在杨宁的再三劝说下还是去住院了。剩下的警察们也不能把全部精力放林超身上，都是有家的人。为了这次任务，已经连加了一周的班了，老婆孩子抱怨连连，再这么下去，估计只剩绿色了。
杨宁一个一个把他们哄回家，自己则通过手机连线进到了警局资料库，调出了一份档案。
虽然当年警局把韩天的资料全部封存了，或者干脆销毁了。但是杨宁自己偷偷保留了一份，如果不是他的话，谁都无权查看。
“都这时候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杨宁自言自语道。
手机照片上的男人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英姿飒爽。如果不是吸毒的话，到现在，说不定是好多少女心心念念的帅大叔。
“我们都等太久了。现在韩笑和林超都在，我是时候给这两个孩子一个交代了。”
林超的呓语停止了。他在梦境了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无助，可怜。
“我的爸爸妈妈，是死了吗...”孩童稚嫩的声音回荡在这个虚无的空间里，听起来异常空灵。明明面对的是自己，林超却感觉到没来由的害怕，他突然发现，活了快三十年，他一点都不了解自己。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忘不掉的是那个漆黑的深夜和父母临死的惨叫，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猛然发现自己错了。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过去那个软弱无用的自己。
一个十岁的孩子，无法和持枪歹徒正面抗衡。他当时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选择了逃避。
“只要躲在房间了就没事了”，这是十岁的林超脑子里唯一能想到的东西。
“你害怕了，是吗？”林超问哭泣的男孩儿。
男孩儿抽抽噎噎的，话也说不完整，断断续续道：“是...我...我就是...害怕...又怎么样。”
“正常反应，你告诉我你不怕我才奇怪呢。”
“你...你到底是谁？”男孩好容易止住了哭泣，问道。
“我不是说了吗，我就是你啊。”
“骗人...”
是啊。多疑也是我的性格之一...
“我跟你一样碰到了麻烦。”
十多个□□罐的连环爆炸，韩笑还生死未卜。我要活着回去见他，我一定要活着回去见他。
“哭有用的话，那孟姜女早就代替秦始皇了。把眼泪擦擦，起来！”
男孩不过十岁，对成年人的威慑力还是有点忌讳的。被一吼，马上不哭也不闹了。
“听着，小伙子。虽然很残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将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要独自面对这段过去，并且，你会试着忘掉它，可你尝试了二十年，最终的结果是，失败。”
既然怎么样都忘不掉，那问什么不能试着接受。他要是早点想通，就不会白白浪费二十年。
“我怕...我怕被他们杀了...”这话对小孩子来说还是太沉重了，十岁这个无忧无虑的年纪，怎么可能背负什么深仇大恨。
“你爸不是总跟你说吗？永远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罪犯，所以你当了一名警察。你有时候也会怨恨父母为什么不能多点时间陪你，后来你知道了，这是责任。你的父母用生命把警察的责任交给你，这么快你就忘了吗？”
林峰偶尔会在工作之余陪陪儿子，每次这种时候，林超就比过年还要开心。林超最喜欢和林峰一起玩警匪游戏，林峰通过这些游戏，教会了林超警察的基本素质。
第一堂课学的就是——无论如何不能后退。
当时被父母的死打击得太深，后面已经完全忘记了林峰耳濡目染教给他的东西了。
“别再害怕了，已经过去了。这件事情结束了。以后你和凶手或许会见面，但到了那时候，你们的立场会完全不一样。你是个警察，可他充其量，就是个上了年纪的杀人犯。”
“我长大了会变得跟爸爸一样吗？”
“会。而且你比他更优秀。你会救很多很多的人。”
“你刚说你就是我。如果真像你说的，我以后这么优秀，那你为什么这么丧。”
丧这个字真的是用到点上了。刚刚经历了生死角逐的林超看起来能不丧吗？别说丧了，就是说他刚从坟堆里爬出来都有人信。
“我遇到了麻烦，一个绑架犯要对我爱人下手。我救了他，现在命悬一线。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爱人？”小小年纪对这个词还没有什么概念，男孩儿木愣愣地重复了一遍。
“对，你会碰到一个你非常喜欢，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为了救他而受重伤。”
“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吗？”
“算是吧。”韩笑毕竟是男的，要说跟夫妻相处一样，还是怪怪的。
“你是出不去了吗？你不想回去见他吗？”
相见，当然想见。相见的要死！只要韩笑活着，我也不管什么陈芊媛，什么陈彪了。他们从贩毒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堕入地狱。我现在只想要知道韩笑怎么样了，把他推出去的时候，他看着我，好像跟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见。也可能是天花板砸的我耳鸣。但我就是不甘心，不能确定韩笑活着，我就是死了也不甘心。
林超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场梦，但他的胸口和额头却那么逼真。比他矮不少的小伙子走上前俩，像他刚才那样，用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似乎在安危。
“以后会有很多人像爸爸妈妈那样关心我吗？”男孩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得到否定回答。
“会的。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疼痛感越发强烈，林超觉得五脏六腑快要被碾碎了，而且神经抽痛的厉害，好像下一秒就能去世。
他用尽力气跟面前的小男孩儿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
后面发生了什么，林超就不知道了。好像是一股巨大的能量硬生生把他从梦境中拉了回来。
林超慢慢对准眼睛的焦距，最后凝聚在天花板上。他一下子认出了这是医院。
普恩医院...
最近这半年来了不下五次。那既然我在这儿，那韩笑也在这儿了。
林超刚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想起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医生就进来了。
看到林超睁眼的时候，一个护士直接叫了起来：“醒了！醒了！他醒了！”
“这都能醒？！命够硬的。”
护士长可能是听到了响动，走过来“善意”提醒：“医生执照不想要了是吧？都多久了还不知道医院禁止大声喧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