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里屋,临时收拾出来的,橱上还摆了两件时兴的小玩意儿,木制的机械玩具。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这个地方,让他想起了奚州春平街的小房子,那时,官和也就是这么坐在屋外面看书,他在屋子里面睡觉玩石头。
跟旧人再次住在一起的感觉十分诡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和冲突,李棣一整天都待在自个儿房间里,沿着自己的小房间走了几百遍,眼见天黑,他心一横,迈步出去了。
没成想,他一出屋子,正厅里的灯烛大亮,披着一件单衣的男人闻声抬头,俊逸的五官在灯火下面平添了几分颜色,他的桌子上,堆着小山高的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送来的。
陈翛放下了笔:“还不睡?”
李棣讷讷,自从知道这人在朝堂上为他们开解之后,他好不容易狠下的心又松了,此刻腹中饥饿,也不想说实话,顺嘴道:“睡了,我起夜。”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陈翛闻言一怔,淡淡应了一声,又低头忙自个儿的事去了。
李棣摸黑出了房间,这一整天他都没吃东西,也不知道屋子里面那个人是怎么忍的下来的。他按着老仆交代的话,点灯进了积灰的后厨。
要不怎么说小道上的消息都是扯淡呢,这样的灶台就算是冒烟那也是人眼瞎,把一烟囱的灰当烟看了。
将军遇上灶,犯难的干瞪着两个大眼。他无奈,只得卷了袖管,用水冲了一遍大灶,拎着两块僵尸布十分敷衍的擦了一遍大锅。
他在军营中吃的都是现成的大锅饭,对于厨艺最深刻的记忆也就是小时候看官和做饭。他按着自己印象里的顺序来,和面,结果和成了一碗白水,往里面添粉,又硬的搅不动,折腾半天,才杆出了几根粗的有手指宽的面条。
屋内的陈翛耳力敏锐,隐约间听到鸡叫的声音,时断时续的,他放下手中折子,疲倦的揉了揉眉心,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结果,却让他看到了十分对不起眼睛的一幕。
战场上威名远扬的金甲小将此刻拿着杀敌的环首刀,正在杀鸡,因为鸡老是乱动,小将军十分恶毒的逮住了鸡嘴,不给它出声。
沉默了一会儿,陈翛寻思着还是告诉他比较好:“这鸡是隔壁张公家养的,当儿子宠的。”
蹲在地上杀鸡的李棣一愣,昏暗的夜色里,他看不见来者的样貌,只隐约听到玄衣相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很快就隐在了夜色里。
他犯了难,这鸡已经杀了,还能怎么办。
玄衣偏头看了一眼厨房里搓的面团,品相十分惨不忍睹,也算是有涵养的没吭声,他往屋子里走了几步,算是明白了。
“你是饿了?”
李棣没说话,陈翛寻思着,这小子倒和小时候没什么两样,还是这个闷葫芦性子,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做的干净点,拔的鸡毛都埋到树下面,明日张公来问,统一口径就说没瞧见。”陈翛一脸正经吩咐,对上小将军瞠目结舌的一张脸,他头也不回的进了了后厨,“要是不听,明日有的是你受的。”
夜半三更,大理寺的烟囱当真冒了青烟,李棣十分麻利的把张公的儿子分尸,鸡毛连同内脏一并埋在树根地下,造孽至极。
约莫一刻钟,李棣蹲在屋外老树根下,眼见灯火一暗,玄衣端着两碗面,轻车熟络的走进了正厅。李棣敲了敲蹲麻了的腿,十分没骨气的寻着香味跟上了。
一看,一碗是鸡丝面,油亮鲜香,撒着稀碎的葱花末,就是可惜没花生瓣;而另一碗,则是他自个儿煮的可怖面条,具体的品相他也不大想形容。总之,两碗面一个入的是畜牲道,一个修的是嫡仙路。
李棣腹中叫嚣,尴尬的瞧了陈翛一眼,感情人家玄衣把好的那一碗推给了他,留给自个儿的则是他做的那碗稀奇玩意儿。
为了做出面条,他几乎将一整袋面粉全拍废了,估计陈翛也就是捡剩下的的面粉拼拼凑凑才给他做了这碗面,也实在凑不出第二碗好面。
陈翛擦净筷子,夹起自个儿碗中惨不忍睹的面条,十分平静的吃了起来。李棣看了觉得心惊肉跳,他慢慢拿起筷子,坐在陈相对面吃起了鸡丝面。
还是记忆中的味道,咸的摧心夺肺。
实在是看不下去,李棣放下筷子:“我分你一半,你那个不能吃。”
陈翛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总归尝不出味道,没什么能吃不能吃的。”
李棣一怔,他……失了味觉?什么时候的事?难怪在奚州的一年里,他极少看到他做饭或者贪嘴,也难怪他做的饭菜品相喜人,味道却总是过重或过淡。
一时间,李棣五味杂陈,他还想要说什么,对面那人却抬眼,压低声音道:“食不言,寝不语。”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那是官和以前在饭桌上嫌他话多常说的话。
李棣愣住了,玄衣相的筷子也滞了一下,而后当作没事人一样再次夹起了小将军做的独家面条。
李棣尴尬的摸起筷子:“明天我去请个厨娘。”
灯火明亮,背着光的人干巴巴的应了一声。